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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清逸葬在了中央公墓,他的墓碑离兰陈安的不远。
按照他的意思,墓碑上,他恢复了本名,兰清逸。
他说希望土葬,碑上就不要放照片了,他的照片都很难看。
下葬时,温沐歆为他抬了棺。
维也纳天气一向很好,葬礼当天阳光明媚,墓园郁郁葱葱,鸟鸣清脆。
葬礼来了许多人,温沐歆见到了徐桦。
徐桦说,俞清逸不是放弃,他只是在坚持的途中不小心失败了一次。
温沐歆听不懂。
她只是疯魔般,反反复复地问徐桦,俞清逸怎么会生病。她同他在一起那么久,她至少该发现过一次的。
徐桦的讲述很客观,他说12年俞清逸用药后,恢复得很明显。等13年遇见温沐歆那会,他几乎已经痊愈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状态很好,温小姐不要自责”
“那为什么后来会又发作,为什么没有再好起来,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温沐歆声音很轻,她不想打扰俞清逸的安宁。
徐桦的解释近乎无情,说影响精神状态的因素有很多,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这件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是俞清逸也不行,俞清逸能做的,只有坚持。
温沐歆眼睛哭得红肿,但她还是克制地点点头,说谢谢医生。
那天,很多人都哭了。
但俞楠没哭,她像是心底有什么力量一般,平静地说,“小逸,好好睡觉吧,太累了”
她平静得令人心慌。
温沐歆怕她出事,葬礼结束,她没有回车队,而是在维也纳守了俞楠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住在俞清逸的家里。
那段日子,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同俞楠一起,坐在小客厅,看俞清逸钢琴比赛的录像带。
原来他小时候不喜欢笑,上台前正领结地时候,头总是微微扬着,像只骄傲的小天鹅。他弹得曲子温沐歆欣赏不来,她只默默地看着他,沉醉地演奏,收获绚烂的掌声。
后来有一天,温沐歆在看录像的时候,居然睡着了,他的选曲品味仍旧令她昏昏欲睡。
她醒来的时候,刹那心慌,猛地看向俞楠,温沐歆发现,俞楠居然也睡着了。
温沐歆笑了。
她离开了维也纳,临走前,俞楠认她做了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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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沐歆回到AT不长时间,就接到了俞清逸律师的电话,关于财产赠予。
她下意识要拒绝,俞清逸给她的已经够多了。她知道他在遗嘱里用名下资产成立了一个基金,用来支持赛车研发,推广GT赛事,帮助更多车手圆梦。
温沐歆觉得他对她的心意已经足够重,她不想再索取他的任何,直到她看到产权信息。
是他们霄云路的家。
温沐歆拿到钥匙后,回去了一趟,姜湾说,俞清逸结婚后,仍在霄云路独居。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直到俞乔的事情尘埃落定,他才搬回维也纳养病,故乡有利于他恢复。
温沐歆推开门的瞬间,心脏在剧烈地震颤。
她被一股海啸般的悲伤吞没了。
这里没有任何变化,俞清逸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他的钢琴。他离开前是这样想的,他还会回来的。
温沐歆缓缓摩挲着沙发,他们好像还在那,他抱着她,埋在她肩窝里,看月色。他闷声闷气地说,他的心愿是跟她长命百岁。
温沐歆喉头痛得要命,不忍再看地偏过头。
可俞清逸无处不在。
他倚在厨房的中岛上,举着半杯牛奶,同她碰杯。
他推推搡搡地搂她进卧室,一脸坏笑着闹她,我满脑子什么了,你说。
温沐歆居然真笑着进卧室了,仿佛身后还有人在推她。
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床头的相框。
是他们在维尔京拥吻的合影。
她哭了。
那盒沉香仍然静静地在那,散发出安宁的香气。温沐歆希望自己能是那盒沉香,不动声色地待上百年,冷眼看人间离合。
她躺在他们的床上,想象俞清逸独自一人躺在这张床上的心情。她不敢想,她把脸埋进了被子。
温沐歆是哭着睡着的。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有下床的动力,她想一直这么躺下去。
就是这个瞬间,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心境。如果是这种感觉,那么俞清逸的每一天,都活得很苦。
温沐歆拧亮台灯,坐起来,乏力地下床。
下床瞬间,她忽而想起什么般,冲进衣帽间,拉开了衣柜。
她的一切都规规整整待在原处,整齐排列着。
手包的序列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
那是因为四年前的清晨,她离开的时候,拿走了一只通勤用的托特包。
温沐歆呜咽着笑,她的包柜上面,挂着他的衬衫。
白色的,灰蓝色的,他的审美没变。
她站在衣柜前,再次无法接受他的离去,他看起来像是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
温沐歆蜷缩进衣柜,在黑暗里,抱上了膝盖。
他从不用香水,衣服是没有味道的,但温沐歆觉得,这里都是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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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楠没有再回北京,她将俞家的实业交给了职业经理人。
温沐歆车队事忙,但百忙中仍常飞到维也纳,探望俞楠,探望俞清逸,探望兰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