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袖子胡乱一擦,站起来看着一手拎着一只雪白海东青、一手捏着半块羊皮卷快步走来的程峰!
程峰一路走,一路扬着羊皮卷叫道:“万大哥!大事不妙!娘的!大事不妙!”
万钱一看那只通体雪白,此刻伤了一爪,却仍旧精神抖擞的海东青,心中一空,话不及说,只抢过程峰手里的羊皮卷,看见上面几个炭笔写的汉字:“竹子,弓骑兵,快跑!”
弓骑兵、快跑……
难道少筠……万钱微张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程峰!
程峰一面整装一面快速的说道:“鞑子弓骑兵!不仅仅马术非凡,马背上用箭的功夫才是出神入化!娘的!就算海西用上最好的马匹,只要落进这帮屠夫的射程,一准有死无生!我们都以为前面有海西和建州的旗队阻挡,鞑子应该会从努尔海卫西面突入,没想到!娘的,图克海那伙子人干什么吃的,竟然拦不住人,把这伙子人露在前面!娘的!他有命回来,我先阉了他,看他敢夸口自己是个男人!”
等武器挂好,程峰对万钱说道:“我两千黑骑战队,分你五百!另外的我带走!你得小心,鞑子不是蠢蛋,努儿海东面一有支援,西面的人肯定能知道,肯定就会来突袭!你的家当,你得看紧了!”
万钱一下捏紧了手里的羊皮卷,又接过那只受了伤的雪白海东青,嘴角抽了抽,低声道:“你放心!不过……你快去、快去吧……把……把人接回来!”
程峰没有再答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路向隐藏在丛林中的黑骑战队喊道:“兄弟们,走!把我的小媳妇扛回来!”
一瞬间,山野呼应,隐藏在努尔海卫附近、兴安岭余脉中的一支精兵迅速集结,然后向东,疾奔而去!
一千五百人走后,山野寂静!万钱再也按捺不住,向高处的一块巨石奔去!
少筠……你遇险了!
弓骑兵,马术娴熟,箭术非凡,乃是鞑靼精锐中的精锐!难道海西及女真的马队已经被他们生吞活剥,导致少筠直接暴露在弓骑兵的铁蹄之下了么!
这一路,多么的崎岖不平,而今看来这样不值一提!只有你的生死,叫我难以释怀!活着吧!活着!哪怕人家都叫你康娘子,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一念之下,万钱凭意气登顶!他从怀中掏出铜质千里目,执着的看着东面。那里,少筠正在经历惊心动魄!可是,东面,一派太平,连一颗埃尘都没有扬起!
万千颓然放下千里目,浑身虚软的靠着大石,不禁又笑自己这样的无知痴傻!设伏处是努尔海卫西面。这里山渐高、林渐密,两边的鞑子就算能通过,也必然要减缓了速度,但程文运的佛郎机却没有任何阻碍!哪怕东西两面都同时有鞑子落入佛郎机的射程,这一次,他们也是必胜无疑!正因为如此,他绝无可能在这里看见少筠!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她的平安?难道要等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时候么!
万钱无奈的笑笑,四处而顾,期望高天阔地可以稀释掉胸怀中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更加难以排遣的抑郁!
此时,那只爪子受了伤的雪白海东青映入眼帘!
他认得它!早前他与桑贵前往北山女真探路,就一直有一只雪白的海东青跟随。大约这就是了!不知道是筠儿的什么人用它来给少筠传信,不料信没传到,却阴差阳错的受了伤又落进程峰手里!
伸出手来,摸了摸它。一摸,海东青温顺的一闭眼。再一摸,仍旧温顺闭眼。万钱心中万分惊讶!
海东青性情极其的骄傲!就算是驯养过的海东青,也只认自己的主人,旁人轻易不能折辱它,绝非一般的宠物畜生!可是……它居然没有因为万钱的抚摸而发怒……
筠儿……果然是你的畜生!
一念之间,万钱摸到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细细长长的一根玉簪……
万钱捧着脚上牢牢绑住“拱手相让”簪的雪歌,与它对视片刻,然后轻轻说道:“去吧,去她那儿。告诉她,我想她……”
雪歌负伤,却再次展翅!
万钱遥望着那只雪白的影子,在这临渊诀别处,在这狼烟升起时,恍然想起一句缠绵悱恻的诗来:云中锦书谁人寄,月满西楼空栏杆!
“爷!”铿锵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将军说了,东西两面的鞑子,几乎同时进了埋伏圈了……”
万钱抿了抿嘴,回头,沉稳的声音道:“准备开火!”
……
少筠觉的身边已经是箭气四溢,躲无可躲,更不会留意到一枚断箭正向她的颈项射去!
一旁的骑手大急!情急之中,骑手想也未想,翻身追着断箭而去。他一跃跃下马背,兵刃挥开断箭的同时,左手一抓,竟牢牢扯住少筠的观音兜,然后腰劲一逞,双脚借着落地的惯性,一掠上了少筠的马背!
少筠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自己要跌下马去,她旁的都顾不上,只知道要是落马,她必死无疑!千钧一发之际,她咬紧牙关,牢牢抓住缰绳,竟有惊无险的接住了这一次重击。然而,这一扯一顿,观音兜碎裂。紧接着“咔嚓”一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骑手在身后,热力传了过来,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传了过来:“康娘子,我的腿断了!你不要管,只要控住马匹疾奔就行!程大都督在努尔海卫设有埋伏,黑子将军的黑骑战队只怕也该收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