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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宫事长_眷顾山河【完结】(89)

  忙碌了几日,大抵是太后吩咐过,春水局众人待她颇为客气,只是小半个月后,太后身旁侍奉的那位贺月女官亲自来寻了汀舟,她温和的口气里带着威严“行心,今儿午膳后陛下将从太液池过,你且去那儿候着,旁的不论。”

  汀舟听着那两个字,也未有反应,只沉沉应了,贺月见她这模样“你甭以为是在这春水局当一辈子差了,在春水局当差是好福气,侍候主子更是好福气。”汀舟又应了一声,只听一声惊雷,汀舟最怕打雷,便打雷一个寒战,贺月瞧了瞧她“记着带伞。”才过了午膳时候,天阴沉沉的不放晴,是时傅旬正同几个礼部的议事,又得了太后的令请他去坐,只得忙寻了短路穿太液池往寿安去。才没走几步,就落了雨滴,身后的宦官于同和不住的惧怕,方才出来才要取伞,谁知身前陛下说天不会降雨,不许他们取伞,这可怎么了得。

  又走了没两步,那瓢泼的大雨就哗啦一下降了下来,于同和紧着帮傅旬挡着雨,却一直被他推开 “小雨罢了,这般遮挡它做甚!”这还不足二十岁的少年郎颇有些傲气,汀舟最怕打雷,是时在太液的凉亭里环膝坐着,只等听见了声响,才见着她的心上人已往这边来了,他今日一身玄衣,依旧俊朗模样,她看的痴痴,竟连他走近也不觉,于同和斥道“你学的什么规矩,主子来了你也不退开,自行去宫正司领竹板子去!”汀舟闻声红了眼眶,循声跪了下去磕了头“奴才知错,这就自行领罚去。”

  她说罢又磕了一个头,但缓沉沉的男声止住了她的动作“你抬起头来。”汀舟此刻已忍不住眼泪,一味的委屈一味的因他这般语气,抬起头时泪盈于睫,傅旬见了这模样大为吃惊,沉然于心,几乎是颤抖着声儿问“你叫什么…名?”

  那七八分似她的容颜,是他不敢想起的昔年“奴才卫行心。”他紧握的手一松,心里的那根弦也啪的一声断了,苦笑道“起吧。”汀舟是久不跪的人,跪了这许久腿也酸麻,缓一起时未免身形不稳就要往前栽去,却被他扶的正好。“你在哪儿当差?”

  汀舟低了头“奴才在春水局当差。”他吩咐一声“于同和,去吩咐春水局,卫行心朕要了。”于同和不敢拿捏他的心思,只应了一声是,他便翩然欲走了,只听一声“主子…”傅旬顾首来,汀舟再次跪了下去,将手中那八股的竹伞举过头顶“这伞主子拿去用吧…下着大雨呢,主子莫着凉。”

  他见她的模样,拿了伞把她搀起来,便默然无声的离去了。他的身边人都明白,姜家对他来说,是禁忌,谁也提不得。今儿这位姑娘能叫他再想起以前的事,说不准是福还是祸。但这朕要了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于同和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

  后来他拿这话去问了侍奉了皇帝多年的老女官,老女官笑说“你说呢?这姑娘有福气咯,她可是咱陛下第一个…”后头的两字没有出口,但于同和心知肚明。这些年他心里有的唯有那姜家的幺女儿,多少名门的闺秀想凑到他身边都被他一把退开,那太后只是他的养母,和他也不亲近,即使是太后引荐的,他也只是客气的道声好,说两句话就送回原处的,另有更谄媚的,他连说半句话都不肯,这位行心姑娘啊,真真是有福的。

  晚上有尚寝局来送了衣裳,又讲了规矩,汀舟听的迷迷糊糊,满脑子是那三年的事儿,另外的什么都进不去。沐浴后更换了这竹叶青的襦裙进了紫宸殿的门,入内坐于梳妆台前,任由宫娥们于她脸上涂脂抹粉的,然后又将她扶起来,她心里想的只是,七哥哥,你会如何?你还是那个三年前,对我笑给我吃蜜饯儿,说将来要娶我为妻的那个七哥哥吗?

  由宫娥引去了他的地方,汀舟心里似有惊雷滚滚,一下又一下的震着她,她入内,他刚换了月白绸子的寝衣,直直睹着她。她仍是按着规矩下拜磕头“奴才给陛下请安。”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起吧”,这两字说的还算轻快,她起了身仍立于原处。这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日,如今还不放晴,骤闻一声惊雷,她狠狠的抖了一下,他见着她的反应问“你怕打雷?”她没多想答了一声“是。”他问“你姓卫,不姓…”那个字终究没能出口,她又答“奴才不敢欺君,奴才卫氏。”

  傅旬睨着她,问“你可知行心这两个字的来处?”她不语,他兀自念道“岛雾沈晴树,汀烟入夜舟…”她亦随之答说“病起春城暮,行心暗结愁。”傅旬更是讶异“你念过书?”

  姜家这千般呵护的幺女儿,被哥哥姐姐们维护了十四年,是以有些怯懦的性子,但自小爱念书,读过的书比傅旬还要多些。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却又拼命告诉自己,他的小舟已然在六个多月前的那场大火里,化为累累白骨。她是那么灿烂,疏朗的一个人,与面前那个怯懦哀愁的卫行心,从来都是两个人。

  他半晌不言语,倏忽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他平日歇着的软榻上,十四岁的女儿家身子软软的,她算是十分消瘦了,他抱着她也不觉得沉重。他将她当在榻上,借着烛光仔细的瞧她,他在想小舟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他抚着她的脸颊,想想大抵就是她这个模样,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红红的唇,白皙的肤色不像是做惯了活计的下人,更像是高门大户里养着的姑娘。

  他莞尔说“你在春水局待了多久了?”她看着他,眼中有道不明的情绪“十三日。”他半有疑惑的问“记的这么清楚?”她暗了眸光“奴才的父亲,是十三日前没的。”他不语,又过了许久才说“你父亲是朕在潜邸时候的侍书。”她应了一声,坐起身来“是。”他又问“朕再问你一次,你的确是卫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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