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下人渐渐觉得她有些可怜。
一个依附于男人宠爱十几年的妾室,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被抛弃更可怕的。
李家奴仆拿着一封信,走到小吴氏的房中。
“吴姨娘,这是良媛的信。”
天已经黑了,李家奴仆举着一盏灯,走进屋内,他发现吴姨娘没有点灯。他将油灯和信件放在桌上,独自离开了。
小吴氏鬓发杂乱,看起来有许久没有打理,她听见是良媛的来信,终于有了点生机。
小吴氏展开了信件。
心中的那个躲在柴房里的小女孩的幻影消失了。
不,她和几十年前不一样,她有了李蓁蓁,她最爱的女儿。
小吴氏反复阅读信件,仿佛这样,能让心静下来。
但小吴氏越看越不安,明明是宠冠六宫,李蓁蓁的信却带着浓浓的愁苦,仿佛她在宫里并没有如外界描述一般快乐,小吴氏不明白为什么。
是她拖累了李蓁蓁吗?
李年、王氏、李桑桑的脸接连在她眼前出现……
小吴氏明白,她的存在对于李蓁蓁并不体面,一个低贱的妾氏之女……
如何能够争过琅琊王氏的女儿。
她心中的低语又响了起来:若她没了生母,那便好了。
若世间不再有小吴氏,李蓁蓁就是高桓生母唯一的亲族。
因为她的死亡,高桓或许会迁怒李桑桑、李年、王氏……
一个疯狂的报复念头升腾而起。
小吴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她吹熄了油灯,找出她最艳丽的披帛,悬在梁上。
她乘着夜里奴仆睡着,自缢而亡。
这封信被送到了清思殿中。
信中只字不提她同李年、王氏的纠葛,只说李桑桑指派的奴仆如何百般□□她,让她逃脱无望。
李蓁蓁看罢,哭着牵住高桓的衣角:“是我疏忽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妹妹是真的想要我母亲死。”
高桓的手指微微发力,将信纸的边缘捏皱。
“陛下,”李蓁蓁哭得戚哀,“她是我的母亲,是娘娘的亲妹妹啊,若娘娘泉下有知,定然会伤心的。”
***
李桑桑从榻上惊起,她长长的乌发逶迤着落到地上,难以置信地问道:“小吴氏死了?”
掬水站在那里表情凝重:“小吴氏留下遗书,已经送到了清思殿,贵妃方才接到消息,已经赶去了清思殿,娘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慌到极致,李桑桑反而奇异地镇定下来。
她傲然站起来,薄薄的绸衣垂下,现出单薄的身子。
高桓来到绫绮殿。
他的神色阴沉到有些可怖,他站在黑暗的庭院里,猎猎寒风吹动着风灯不断摇晃,他的身影孤傲孑然,婆娑的树影在他身上疯狂扭动,他走在黑暗中,混然不似在人间。
李桑桑出来迎他:“陛下万安。”
绫绮殿宫人不敢喘息,低头敛目,有胆小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高桓薄唇微动:“都滚下去。”
转眼间,偌大的绫绮殿,只剩下高桓和李桑桑二人。
廊檐下,高桓抵住了李桑桑,他的手掌曾经握过李桑桑的腰肢,现在,他死死钳住她的肩膀。
李桑桑皱眉,闭着眼,她的后背抵到了画柱之上,只感到钝钝的疼痛升腾而起。
高桓的声音发冷,有些颤抖:“李氏,你做了什么!”
高桓的手按住她,越来越用力。
李桑桑呼吸有些不畅,她眼底发黑,以为高桓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脸色发白,如同哭灵的那日一般,她感到脱力,快要晕倒,她强撑住,用力说道:“陛下想要我死?”
意识渐渐模糊,高桓恨恨地看着她,抬起她的下巴,将一枚红褐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生、死,全都不由你。”
高桓将手一松,李桑桑脱力地倒在地上。
她没有昏过去,她看见高桓一步一步地消失在她眼前。
小吴氏的事没有过去,尽管一切风平浪静。
高桓引而不发,这就足够的蹊跷。
李桑桑开始怀疑高桓喂给她的药丸是不是毒药,她秘密请了几次太医,却查不出究竟。
前朝后宫渐渐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
徐相权势大减,徐太后在后宫也颇为掣肘。
华阳公主惶惶找到徐太后:“母后,难道他知道了?”
徐太后面色沉凝。
徐相失意,崔相也没有得意。
隐隐传出风声,高桓欲废后。
高桓连续拔出两支势力,却将前朝微妙地平衡下来。
李桑桑自身难保,也为崔胭玉感到忧心不已。
她明白,这也是高桓对李蓁蓁的“补偿”。
只怕他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犹嫌不够。
放出废后消息几月后,高桓有了行动。
皇后娘娘所作的咏梅三首被人告发,是与男子互通款曲所为。
崔胭玉幽禁宣徽殿。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还没到十月,宫闱已经开始冷得彻骨。
李桑桑在寒雨中徒步走到宣徽殿。
她细心地看了一看,虽然高桓铁了心要废后,但他并没有刻意在生活上苛待崔胭玉。
宣徽殿一切用度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