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木,龙眼大小的珠子,是他祖父传下来的,这是皇太子赵诩常年戴在腕间的手串。
赵徵当然认得。
皇太子垂死之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对吕衍抬了抬手,示意把这串念珠脱下来,给赵徵。
黄褐色的珠子尚沾着点点殷红血迹,现已变成黑褐的红色,斑斑布在珠子上。
他紧紧攒紧手串,眼前浮现那张清隽俊秀的面庞,把手串挂在他腕上,微笑对他说:“别生气,别冲动!”
许久,赵徵才感觉那种要冲破脉管的恨意渐渐平息下来,他睁开眼,深深喘了一口气。
“阿徵。”
纪棠取下木桁上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赵徵仰头看她,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把手串给她看。
他摩挲着手串:“害我皇兄的内鬼,就在今日这些人当中!”
他声音压得很低,有一种近乎喋血的恨意。
这些话,这些心底最深处的感受,他只会和纪棠说,也只会让她听见。
“嗯,我知道。”
纪棠轻拍了拍着他的手,这个话题,不管说什么都显得浅白无力,她宽慰过很多次,赵徵也听进去了,她就不多说了。
“看来咱们还是自己多提拔和发掘些人的好。”
班底还是两个组成部分比较健康的,一个是父兄的政治遗产,譬如钟离孤吕衍等等人,另一部分就是独属于赵徵自己的新人。
这个新的部分吧,通常两个渠道,一是军内提拔,另一个就是从外发掘。
来密州,正正好。
“这事别急。”
急也急不来,能坑皇太子的内鬼,藏得深那是必然的,太急切反而会有反效果。
“既然咱们都来密州了,总会查个水落石出把人揪出来的。”
纪棠温声细语,和他讲道理:“查这事重要,但封地的经营和人才走访同样重要呢。”
她是怕赵徵沉浸内鬼,上了皇帝的恶套,这段发展储力的阶段对后续可是至关重要的。
赵徵眉心一暖,他当然知道,融融灯光下纪棠带关切的眉目柔和又温暖,他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你说的我都知道。”
封地他当然不会松懈。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阿唐,还有父兄祖母在天之灵。
他绝不会输的。
他也输不起。
今天一直火烧火灼的心的舒服了很多,赵徵甚至想现在就继续赶路。
不过他才站起身,就纪棠拽住了,她没好气:“都半下午了。”
也没急成这样!
她白了他一眼,一锤定音:“今儿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点动身。”
正好下午进密州城。
第28章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翌日上午,他们就踏进了密州地界。
在县乡郊野不疾不徐打马前行,终于要到了,大家情绪都挺高的。
这几日春阳高照,不冷还有点热,纪棠脱了一件夹衣才感觉舒爽了,她正用手扇着小风,哒哒马蹄声,柴兴巡视护军一圈在后面赶上来。
这魁梧青年一脸热汗,却高兴得很:“这里云乡,再往前五十里,就到密州城郊了!”
他用马鞭给纪棠往前面指了指。
柴兴就是柴武毅次子赵徵的表哥,人超热情,一路上两人渐渐就混熟了,这哥们爽朗还有点憨憨,特别有趣,纪棠还挺喜欢他的。
“是啊?”
纪棠用手搭个遮阳棚望了望:“那午后估计就到了。”
挺快的呀!
她正瞄着,突然感觉脸侧和手背有点溅湿,侧头一看,原来柴兴除了头盔正在挥洒汗水,她十分嫌弃:“动作能不能小点啊大哥!”
她赶紧走远两步,看柴兴重新戴上头盔,她又有点好奇:“喂,你夏天这一身,岂不是热死人?”
柴兴挠挠脑门:“那倒热不死。”
“还好吧,习惯了。”
也没觉得特别难受,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三伏天难受了点。”
丛里到外都是湿的,他在底层当过小兵,他给纪棠描叙,那时候营帐里从早到晚都晾满了亵裤,偶尔还没得换。
那岂不是遛鸟?
纪棠哈哈大笑,笑死她了!
她小声逼逼:“你试过吗?”
柴兴也笑:“试过啊,怎么没试过?”
他捏了捏纪棠胳膊,啧啧摇头:“纪兄弟你有点瘦了,要是从军肯定分不到好营,你得多吃点儿,……”
两人在前面小声说大声笑,还动手拍来捏去,开心得不得了,后面赵徵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殿下,大约午后就能进密州城。”
柴义正回禀,现在时候还早,他请示是否先绕一绕走一圈了解一下密州,还是直接就进城?
赵徵盯着纪棠柴兴两人的背影,话在舌尖,顿了顿,他喊:“阿唐!”
“嗳!”
赵徵把纪棠喊了回来,“你说呢?”
纪棠侧头想了想:“那就绕绕走一走呗,先看看也是好的。”
反正时间还早。
“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徵笑了笑,随即下令,“先绕道。”
仪仗队留下缓行,其他人重新整队,随意择了方向往北拨转马头。
马蹄踢踏芳草萋萋,纪棠左看右看,“咦,这边应该是汨水,我们去汨水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