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刚才我给公子递衣裳,他...跟我说了声谢??把我给吓到了!”
周斐之回来的事,没过多久府里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周中驰刚刚回来安顿完祖宗,听说周斐之回来,便差人去把他叫来。
后来想了想,这逆子向来目无长辈,差人去叫他也不一定能叫得过来,老太爷死后尸骨未寒,他还是亲自过去一趟,用绑的也要将他绑到老太爷灵前上香,一尽子孙职责。
可他才刚跨出门槛,就看见那孽.畜就在游廊上,正往祠堂方向而来。
周中驰一看见他眉头就皱得舒展不开,想往前训斥几声,不料周斐之却先开了口。
他脸无表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姿态十分桀骜无礼,却轻轻开口喊了句,“爹。”
周中驰以为自己听岔了,眼睛瞪得直直,口中训斥的话被他的那声爹给吓得咽了回去。
“嗯。”他很严肃地负背,朝他一点头。
“给你太爷爷上过香了吗?”
周斐之随他一块去了祠堂,周中驰目睹他第一次给长辈下跪——虽然是在老太爷的灵前,但这已足够让他细细回味反应了。
“太爷爷,孙儿来迟了。”
他的声音明明还是跟昔日一样散漫,但却莫名让人产生一种“此逆子改邪归正”的错觉。
那大概是因为他以往行为实在差得令人发指,这回只是正儿八经开始正确地称呼起长辈,就能让人感觉他变好了吧?
“咳,那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周中驰感觉今天的自己对周斐之宽容了许多,从见到他到现在,竟然一句责备的话都还没有说。
明明他值得让他训的地方可太多太多了。
“不,我马上就走,赶着回去成亲。”他站起身,拍了拍膝边的尘,眼见就要跨出祠堂。
周中驰瞪大了眼睛,在他跨出祠堂时高喝:“逆子,站住!!”
“你老祖宗才刚走,现在你跟我说你要成亲?”
“哦,有这样的规定吗?那我多久才能成亲,行,既然是老头,我给他戴孝。”周斐之语气淡淡的。
“你...你...你!!”周中驰气得肺都炸了。
父子间的和谐维持不到一刻,就又爆发了,不过,是周中驰单方面在语言上对他进行攻击,周斐之则漫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荷包,一言不发地听着。
最后周中驰说累了,周斐之才系好荷包,潇洒道:“说完了么?”
“知道吗?今天喊你的一声爹,那是给老头面子。”
说完这句,他转身又要走。
周中驰又气又累,已经不想多说话了,声音嘶哑:“既然你尊重你太爷爷,我把你太奶奶接回来了,你该去请个安再走。”
·
周斐之没想到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头还抽空续了个弦,但这事他无权多说,既然老头高兴,那他就去随便敬个茶再走吧。
肖嬷嬷是府上的老人,如今被委派在慈正堂伺候太老夫人,是个话痨。
带着周斐之从游廊一路走过,嘴里就不停说着话。
“公子几月不见,好像又长高又长俊了呀。哎哟,公子这模样,这身练武的身子骨,外边哪个姑娘见了不脸红呀。”
“公子这房中有人了没有啊?没有的话,老奴给公子推荐几个,男儿到公子这等年纪,孩儿都呱呱满地跑了,公子现在还没尝过滋味的话,传出去要被人笑话呀。”
周斐之难得一路都很宽容,摩挲把弄腰间的荷包,突然答了她一句:“快了,等我成亲就尝到了。”
这话听得肖嬷嬷露出会心的笑容,“是哪家姑娘得了公子青眼呀?哟!多别致的绣荷包,这是定情信物吧?”
这老嬷嬷还挺懂睁眼说瞎话,这荷包上边明明绣了小鸡小鸭,是长辈给孩童佩戴的平安荷包。
可这话成功取悦了周斐之,他勾唇笑开:“是定情物。”
周斐之掀袍在慈正堂席前恭谨跪着,随着纱帘掀开,听见垂挂帘子上铃铛清脆的声音,有暖暖香风从帘后拂来,拂在人颈项间,就感觉像被少女的手摸了一下似的。
周斐之垂着脸等待,蹙了蹙眉。
“公子,给太老夫人敬茶吧。”
肖嬷嬷用一个漆木托盘,托着一杯清茶。
周斐之低着头接过茶盏,只想赶紧敬完茶就走,他对老太爷娶什么续弦没啥兴趣。
“太奶奶。”他把茶递了过去,眼皮都没掀,是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平音,听得出敷衍感。
坐于上方的姑娘却愣了愣。
她长睫轻快地眨着,她没有听错,他肯喊她一声“太奶奶”了!他肯喊她了!而不是嚣张高傲想要压着她,逼她喊他爹,他喊她闺女。
赵稚高兴极了,连端茶的手都微微颤抖。
“太老夫人,该给小辈一个红封,寓意给后辈吉吉利利、鹏程万里。”旁边的嬷嬷提醒道。
赵稚微笑着点了点头,抽出怀里一个红封后,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荷包掏出一颗红彤晶莹的糖葫芦。
“斐之乖。”赵稚将红封托着糖葫芦,递到周斐之手里。
周斐之刚敬完茶水就想提腿离开,手里接过一颗让人笑话的逗孩童的玩意,突然听见上方的人传来熟悉的,甜甜软软的声音。
他震惊猛地一抬头。
眼前的姑娘眸里酝着一团柔和温暖,跟在山寨上的她偶尔看他时的眼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