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带着大批的宫人离开了,院中只余卫珩一人长身而立。
阮秋色走上前,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
“都记住了?”卫珩回头看她。
阮秋色点点头,卫珩便将她的小手反握在掌心里,牵着向外走。
“我们这就回去吗?”她问了声。
“嗯。”卫珩沉声应道,“稍后这尸体会移交给大理寺的仵作,你同我回王府,将里面的场景画下来。”
阮秋色由他拉着慢慢地走,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末了只小声感叹了一句:“话说回来,我好长时间都没正儿八经地帮王爷画尸体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卫珩眼里含笑,回身睨她:“现在说得倒轻松。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画的时候,吓得战战兢兢,吱哇乱叫的。”
“那我一个女孩子,平日里都只和风花雪月的事物打交道,你突然抓我去画尸体,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嘛。”阮秋色不服地辩解道,“我再怎么抖抖索索,手下总是很稳的。若换了旁人,还真不一定有我表现得好。”
“是。”卫珩突然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她,“没人能比你好。”
夜风柔和地拂掠而过,男人的眸光沉似深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静谧无声地将她包裹起来。
阮秋色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把脸偏向了一边。她想了想,又小声挤出一句:“王爷突然温柔起来,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这就算温柔?”卫珩挑了挑眉。
“当然算。”阮秋色一边拉着他继续向前走,一边有理有据道,“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想想你当初那个冷酷无情的样子,现在这样简直温柔得不行不行的……”
卫珩蹙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初见时他授意时青将阮秋色吓得涕泪横流的模样,一时有些理亏,便只缄默着不发一言。
阮秋色絮絮地说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今日在莳花阁里发生的那场闹剧,不由得感慨道,“说起来……咱们俩能有今天,都得感谢云芍才行。我们成婚的时候要给她包一个大红包的。”
“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卫珩不解。
“当然有关系了!”阮秋色拍拍胸脯为好姐妹正名,“要不是云芍教我锲而不舍地追你,咱们俩早就一拍两散相忘于江湖了好不好?”
“她教的明明就……”卫珩轻嗤了一声,突然又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什么时候追本王了?”
“我一直都在追王爷啊。”阮秋色冲他眨巴眨巴眼睛,诚实道,“云芍教了我很多招数的,比方说,男人都喜欢捉摸不透的女人,我心里怎么想,便要反着跟你说才行。你记不记得那一次……”
等阮秋色将自己追夫路上的壮举一一说完,卫珩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难看了。
“原来如此……”宁王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什么原来如此?”阮秋色眨着眼睛问道。
卫珩没答,阮秋色又摇了摇二人交握的手,“王爷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呐?”
“本王竟不知道,云芍姑娘曾为我们出了这么些力。”卫珩神色复杂地看她。
“是啊。”好姐妹被夸,阮秋色感到十分的与有荣焉,“所以……”
“云芍姑娘那么卖力,咱们不该再让她辛苦。”卫珩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她的话头,“婚礼还是别请她了。”
***
回到宁王府,阮秋色画了足有两三个时辰,直到月挂中天之时,才搁下画笔。
在这期间,大理寺那边也传回了验尸的消息,说是兰芯身上并无外伤,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应是自尽无误。
见阮秋色已经画好,卫珩便走到她身后,自然而然地俯下身来,两手撑在桌边去看画。这姿势着实亲密得很,阮秋色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倒不是她大惊小怪,只是卫珩向来公私分明,办公的时候也板板正正,是不会做出这般亲昵的举止的。
她一扭头,便看见了卫珩颈侧绷紧的筋络,修长笔直,与下颌连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怪不得那些满口酸诗的文人们总说“美人筋”是如何勾人,现在看上去,的确让人莫名地……想亲呢。
阮秋色脸上红了红,下意识地叫了一句:“王爷……”
“嗯?”卫珩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画上,只从鼻间轻轻哼出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
阮秋色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念头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便转过头去,和他一起看那几幅画。
兰芯的尸身称不上形容可怖,她画得也比往日更细致几分。光是这样看着,就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王爷,你看到这幅画……”阮秋色又开了口,“会不会觉得难受啊?”
她方才在兰芯的房中,都忍不住联想到了卫珩母妃的死状,何况是亲眼见过那一幕的卫珩自己呢。
卫珩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她一问才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了画纸半晌,又垂眸去看阮秋色:“倘若不难受,本王为什么要像这样,拉着你一起看?”
他尽力不去想母妃的死状,可那画面还是难以避免地涌入脑海。一旦想起,便觉得周身寒意战战,要花费不小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阮秋色这才明白他这亲昵的姿势是怎么回事。她立刻摆正心态,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