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的耳根顿时红透了。
昭鸾身材高挑,欺霜赛雪的面庞离他不过方寸之遥。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他涂药,湛蓝的眸子被羽扇似的长睫半掩着,一眨不眨的,仿佛手头上做的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一般。
涂完最后一记,昭鸾轻轻地吹了吹那伤口,眼里含着笑意看他:“成了。”
裴昱这才醒过神来,忽地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了强烈的灼痛——毫不夸张,真像有人举着烛台在伤处烧灼一般。
“你、你这是什么药膏啊?”他抱着右手直吹气,“分明是辣椒油吧?!”
昭鸾笑眯眯地看他原地跳脚:“瞧你娇气的。这药能消去腐肉,使伤口立刻愈合。说到底,谁让你拖着不用的?伤口边上都烂了,你不疼谁疼?”
她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不过片刻功夫,那伤口四周些微的溃烂尽数消弭,星点血迹上也结了一层薄痂。这效果称得上立竿见影,然而——
“你是故意的吧?”裴昱低头瞧着自己的手背,愤愤道,“伤是愈合了,留这么深的一道疤算怎么回事?”
托那消腐膏药的福,他手上的牙印更深了许多,张牙舞爪地在他手心手背刻了一圈。
以裴昱从戎多年,大伤小伤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疤估计……这辈子也去不掉了。
“留疤怎么了?”昭鸾挑了挑眉,丝毫不以为意,“在我们北越,伤疤是勇者的见证,你个大男人干什么婆婆妈妈的!”
“你还有理了?咬人在先,使坏在后……”
“谁使坏了?我好心送药给你,你倒反咬一口!”
“……”阮秋色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见他们二人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忍不住无奈地扶额叹气:
“那什么,你俩吵完请自便,我回屋照顾王爷去了……”
***
好不容易送走了昭鸾裴昱这对冤家,阮秋色终于得了空闲,便又想起了自己方才做过的梦。
她向来是不信托梦这一说的——之所以会梦见自己变成了兰芯,一定是因为她满心想着宫里案子的缘故。
可这就只是个简单的梦吗?
阮秋色忽然忆起儿时,阮清池曾同她讲过,许多先贤都是在梦里得到了启发,才作出了绝顶的文章;画家的灵感也常常来自梦里。有些白日里错综复杂的念头,梦里反倒能解开。
还有她惊醒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如此说来,她这梦里会不会也藏着什么线索?
她这一想便想到了晚上,时青端着饭食进屋时,便看见阮秋色坐在床边,捧着卫珩的右手虔诚地放在自己额头上,口中还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阮画师这是……”
“我在请求王爷赐予我破案的灵感。”阮秋色一本正经道。
时青失笑道:“阮画师有玩笑的心思,看来王爷的情况定是有所好转。”
“对的对的。”阮秋色又伸手去探了探卫珩的额头,“中午傅大人来开了新的方子,似是有些效果,王爷发了些汗,烧也退了一点。”
“先吃饭吧。”时青放下饭菜,又布好了碗筷,招呼阮秋色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破案。”
阮秋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卫珩的手掖进被子,这才坐到桌边慢慢地吃起来。
与此同时,时青也步出了房门,等到阮秋色吃的差不多时,才又端着一个硕大的木盆回到了房里。
木盆里盛满了水,微微冒着热气,在时青脸上扑出一层绵密的水滴。
阮秋色搁下筷子,眨巴眨巴眼睛:“时大哥这是要……”
“阮画师方才不是说,王爷出了一身汗吗?”时青将木盆放在床头,又去橱柜里拿了布巾,“王爷向来喜洁,应该会想要擦擦身的。”
“是哦……”阮秋色喃喃地应了句。
时青将巾帕在水里浸透,又拧干了搭在床头,这才对着阮秋色微微福身:“那就有劳阮画师了。”
“啊?”阮秋色愣了一愣,想起卫珩不让旁人伺候沐浴的癖性,便也点了点头道,“好。”
时青一走,阮秋色便坐到了床沿,光明正大地解起了卫珩的衣服。初时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细细一想,他们两人之间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了,只是擦个身体,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爷,我可没有故意吃你豆腐啊。”一边擦还一边此地无银地念叨,“谁让你皮肤生得比我还光滑,我摸上两把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宁王大人若是醒着,分明要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狠狠地瞪她。
好不容易给卫珩擦洗了一遍,阮秋色自己倒出了一层薄汗。六月的天气虽然暖和了不少,到底还是怕卫珩着凉,她赶紧把备好的干净衣物往他身上套。
给昏迷的人穿衣服实非易事,阮秋色折腾了半天,还是向着门外无奈地叫道:“时大哥……”
有了时青帮忙,她三下五除二地便替卫珩穿好了中衣。再将中衣的系带挽成个同心结,在腰间系好——
“我知道了。”
阮秋色直勾勾地盯着卫珩腰间的绳结,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时青正眼观鼻鼻观心地扶着卫珩的肩膀,冷不丁听见阮秋色说了这么一句,不禁诧异地抬起了头:“阮画师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兰芯自尽一案,到底哪里不对劲了!”阮秋色目光灼灼,指着卫珩腰间急声道,“是绳结,她腰上系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