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调理的药，吃了会好转，但过不多久身体便会出现其他毛病。
这新的毛病会比旧的毛病更为致命。
原本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等他把那些该死的人全部杀掉之后，便带着他娘换一个城市生活。
但没料到那一年他去京城部署，回燕城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兰娘。
活死人一样的姑娘，瞧着惨极了，还被那个负责运送的人给抛弃了。
陆回想过，自己是不能带上这样一个累赘的。
可他又想，如果当初有人救陆家的人，那么现在自己也就不必白天做人夜里当鬼了吧？
后来，心底的残余的善让他留下了兰娘。
起初想的是等这姑娘康复了，便送她一些银两让她离去，可谁知道等她康复之后，他已经说不出让她离去的话。
她跟在他身后喊师父，处处乖巧可爱，像一束让人不忍心拒绝的光。
陆回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拒绝她就好了。
那么后来的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被流放到西北当医奴的第一年，他时常往中原的方向眺望，多希望她忽然出现，笑着喊自己师父。
可陆回也知道不可能。
这些年不知道听到她多少次在梦中喊匀哥，不知道多少次瞧见她深夜自己都不知道的泪，而她身上的许多习惯，与那人几乎一模一样。
那人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比如他们看人时的姿态，目光，系腰带的方式，喝茶时微微皱眉的样子，等等，许许多多细小之处都惊人地相似。
那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相处才能让两人那般相似的。
而陆回花了八年，也不曾与兰娘有那样的默契。
他第一眼见顾亭匀，便知道自己争不过。
但他还是想争取，直到在西北的那一年，他等得心都要老了，也没有等来兰娘。
那一年康哥儿还小，总是哭，每到太阳落山之后，倦鸟归巢，他一个人把大哭不止的康哥儿哄睡之后，便会站在军帐外头朝中原看去。
有时候，他难受到不自觉地说出来：“兰儿，你怎么还不来？”
大多时候，他是非常自责的，如果他没有那样复杂的身世，手上没有那么多鲜血，兰儿也是可能跟着他一起走的吧？
就算兰儿没有跟着他走，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去留她。
可他没有，他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普通日子的权利。
西北的天又冷，夜又漫上，陆回坐在黄沙中，颓败地垂着脑袋，有时候热泪忍不住滚落。
他想她，也需要她。
可她想的是顾亭匀，她需要的也是顾亭匀。
思念会把一个人折磨到麻木的状态，陆回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忙，这样就不会时常地想起来她，而在听到顾亭匀的人说起来兰娘与顾亭匀的事情之后，他沉默了一瞬，做了一个决定。
那个厨娘翠娥来同自己示好的时候，陆回给了回应，而后没多久就跟翠娥私下商议了，两人互相帮助照顾彼此的孩子，但不做真正的夫妻。
翠娥对她的亡夫还有情，自然答应了。
这消息也传到了兰娘那里，她让人寄了不少的东西过来，陆回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又酸又暖。
日子像是没有了盼头，因为他知道兰娘跟顾亭匀不会再分开，可人活着又总是爱幻想，希望在绝望之中生出希望。
那希望就是在他被朝廷赦免罪行召入京城那一日开始的。
第91章
进京之前,陆回找了翠娥谈及他们的关系。
他们二人打从一开始便是合作养孩子，翠娥是女人心细如发可以帮助孩子做饭,而陆回能在银钱以及身体上照顾孩子，二人就好似很好的朋友，也早已成了亲人，但唯独不是夫妻。
陆回说的很明白，如果翠娥愿意随他进京，他便带着一家都进京去，但若是翠娥不愿意，他也尊重翠娥的意见。
翠娥的亡夫就葬在西北军营旁的河边，翠娥去那河边坐了一个下午，最终决定跟陆回进京。
她在亡夫的墓前,眼睛里都是泪：“阿莽,我带孩子跟着陆大夫进京了，我要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我也要平平安安地照顾他,我们都不想像你一样死在这西北荒漠。阿莽,你若是饿了,冷了,便托梦给我。我会带着你的牌位进京，时时祭拜你的。”
少时夫妻,原以为会走到白头,可谁知道人生会有那么多意外,直到如今他们阴阳两隔,而她要跟着陆回进京了。
一路上二人把两个孩子照顾得也很好,只是翠娥还是察觉了陆回的情绪变化之处。
这些年虽然陆回没有明确跟她提起来过曾经的事情，可她隐约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对于兰娘这个人，她也是知道的。
快到京城的时候，陆回显得更加心烦意乱，时常露出翠娥从未见过的那种神情，很是复杂。
最终，翠娥忍不住低声说道：“陆大夫，虽然我们也跟着您来了京城，但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您不必过于介意，若是您……遇到了她，随时可以告诉我一声，我会带着孩子去做些其他的营生，不耽误您的。”
陆回仿佛瞬间被人从梦境中拉了回来，听到这话笑了。
他声音平静又带了一丝苦楚：“京城的顾大人，知道吗？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比得过他的荣耀与矜贵。她……便是顾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