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爷和庄崇客闷不做声留在了外间的两张榻上,没有离开太远。
天很快黑下来了。
曲星稀将椅子搬到床边坐下,伏着床沿下巴支着手臂,定定看着白江秋。
这人一点声息全无,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有呼吸。
有种做了件大错事的感觉。
他想以自己为诱饵,将危险引离耀月门,就算他死,也希望他的姐姐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当时,她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便轻易决定帮助他离开。可是,现在想起来,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不管不顾的幼稚想法而已。或许,他的确生活得太累,感觉自己拖累了姐姐,可是,他的姐姐在耀月门,分明过得也不幸福。有他相依为命,还可以有所寄托,便是有一日他不在了,他的姐姐也一定希望自己可以陪着他,而不是任由他这样下落不明,今后死生不见。
没有劝他留下来,还带着他当真离开。不仅立即便遭遇了追袭,还让他因为自己受了伤。
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得那副面具一闪一闪,曲星稀静静看着,脑中渐渐恍惚起来。
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曲星稀猛地睁大了眼睛,忽的一声坐起来。
她竟然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低头看去,正对上银色面具眼洞里,一双浅淡的眼。
曲星稀立即情不自禁叫起来:“你……”
她的声音被自己的双手闷了回去。
康三爷和庄崇客就在外间,累了许久,还是不要吵他们才好。
她稳定了一下心绪,凑上去小声道:“你醒啦?”
为了让白江秋听清,她靠得很近,几乎要趴在他的肩膀上。白江秋不由自主身子向旁侧挪动了一下。
立即,他全身猛地一僵,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哎呀,你不要乱动啊,身上有伤呢!”曲星稀慌忙按住他,情急之下,掀起被子看向他的肋间。
雪白的中衣上透着一点殷红血迹。
“这是不是需要换药了啊?”曲星稀皱起眉,想要伸手去摸,手腕已被白江秋推开。
“我没事。”白江秋的声音更低,还很沙哑。
曲星稀哦了一声,又在椅子上坐下。
白江秋目光往周围扫了扫,“这是什么地方?”
曲星稀道:“这里是玲珑桥客栈,晓阁主和康三爷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是他们救我们出来的。”
她又指了指白江秋身上,“你这……疼不疼啊?”
白江秋不说话。
曲星稀讪讪笑道:“我这问也白问,那么深的伤口,能不疼么?何况,你本身就有病。冰块儿,你当时真的……你做什么替我挡这一剑呢?就算那一剑刺中了我,也比刺中你好多了吧?毕竟我没病啊!”
白江秋沉默了一会儿,垂眸道:“他用了杀招。”
曲星稀道:“是,我感觉到了,那个家伙的确是想我死。他想要江海诀,便不敢真的杀你,可是当时那个情景,你当真相信他能控制住那把剑?”
白江秋抬眼看她,“你也救过我。”
曲星稀不由怔住。
她救过他,所以,他也救了她……
当时在雪顶山的深夜,她用仅存的一支雪莲,救了他的命。那么,在这个被高手围攻的夜里,他便要拼着性命不要,为她挡一剑?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简单?你救我,我救你,你帮我,我帮你?
她摆摆手道:“别胡说了吧!”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伸手上去,解开他面具的带子,将他的面具摘下来。
“你……”白江秋怔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曲星稀道:“他们都被我轰走睡觉去了,这里没别人,摘了它休息会儿吧,总戴着多难受啊!”
她说完,蹑手蹑脚出去,从外间端进来一个小碗。碗上还冒着热气。
白江秋双手拄着床,想要坐起来,无奈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曲星稀坐下,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笑道:“这是康三爷的关东老参熬的鸡汤,虽然没有我的雪莲好,也滋补得很呢!哎呀你就躺着吧!不用不好意思,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已经灌了你好多了。不仅有这个,还灌了你不少苦药呢。”
她说着,舀了一小勺参汤,轻轻吹了吹,睨着他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多讲究,真是古板到家了。”
说完,她便倾过身子,将勺子靠在他唇边,微笑道:“喝吧。”
白江秋嘴唇抿了抿,很是勉强地张开口喝了下去。
看得出来他紧张得很,下颌线紧紧绷着。
就算在这样的时候,看到他这个样子,曲星稀还是感觉很好笑。她装作没注意,慢悠悠舀了汤,吹着慢慢喂他喝。
算上在雪顶山的时候,她这样喂他喝药喝水不知多少次了。只是好像还没有赶上他清醒的时候。
“哎,冰块儿啊,你这个病,你姐姐的确把江湖上的名医都请到了么?”曲星稀轻轻吹着汤,转移他注意力的同时,也开始问正事。
白江秋嗯了一声。
曲星稀停住了手,“那你知不知道,梦州城北山中,就隐居着一位神医呢?”
白江秋看了看她,垂下眼睫。
“盛子铭。”
曲星稀双眼顿时瞪得老大,“啊?你竟然连他的名字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