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诸般前尘往事一一掠过眼前，深刻清晰宛如昨日。这一刻，所有qiáng自压抑的qíng感怦然释放，深入骨髓的爱恋分明不死不休。这一刻，他只想紧紧抱她再不松手，生生死死都不会孤单。
“曼chūn，不哭了。曼chūn……”
他徒劳地叫她的名字，徒劳地要擦gān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徒劳地安慰，徒劳地试图温暖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然后，仿佛被催眠一般，他低头轻吻住她微微翕动的樱唇。久违的甜蜜滋味在口中泛开，犹如无数次梦中的怀想沉醉。他贪婪吸吮着那一片芬芳柔软，极尽温柔，极尽缠绵。时间停驻了，世界变得安宁，那些恩怨纷扰国恨家仇袅袅消散。唯留无边无尽的爱意缱绻，穿越了漫漫岁月沧海桑田，历久弥坚，初心不改……
不知过了多久，明楼移开唇，望着怀中的小姑娘。此刻的她，莹白如玉的脸上染着一片绯云，长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残留着点点泪珠，红润的双唇如同盛放的花蕊，娇俏动人美不胜收。qíng不自禁地，他又将唇印上她的眼睑，轻轻吻去悬于睫上的晶莹泪滴。
汪曼chūn明眸微启，清湛目光柔柔脉脉望向眼前的人。他对她扬唇浅笑，温柔宠溺一如当年。
“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努力撑住，等你来救我。”
贴着她的玉颈，他在她耳边喁喁细语，低柔而又坚定：“曼chūn，我能挺过去，我保证。”
一诺千金，沉甸甸砸在二人心口，凄楚甜蜜。
当晚十时，汪曼chūn眼睁睁看着日本宪兵将明楼从病chuáng上拖起，扣以粗重铁索镣铐，一路拖拽着押上囚车飞驰而去。
空dàngdàng的病房里只留下凌乱的被褥，和静脉滴注骤然拔除后未及止血而滴落的斑斑点点蜿蜒血迹。
第9章 宁死不屈
汪曼chūn再见到明楼的时候，满耳汽车引擎的轰轰声。
四根铁索拴着明楼四肢分别拉向房间四角，各自绕过钉在壁上的吊环折返，汇聚到横在地上的那台旧卡车引擎上。发动机运作的qiáng大牵引力拖拽铁索收紧，明楼便这样被仰面朝天地拉扯悬吊于刑讯室中央。
粗糙的锁链硬生生勒进皮ròu，在他的手腕脚踝割磨出深深的切口，随着不断加qiáng的拉拽撕裂至白骨□□血ròu模糊。引擎的阵阵嗡鸣中，汪曼chūn听到了更令人心悸的筋骨抻拉几近极限的喀喀声。明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湿漉漉的病号服早被层层冷汗和迸裂的旧伤晕染成深深浅浅赤红一片，完全看不出原先的色彩。而他的人还是清醒的，大汗淋漓地紧紧锁眉，只合目咬牙一声不吭。
愤怒悔恨翻江倒海，那一瞬，汪曼chūn直恨不得扔几个□□将这人间地狱夷为平地。
昨晚一夜无眠，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糊弄了。说什么他们俩必须有人留下来战斗，那他决意用自己把她换出狱时，又何以命令阿诚立刻将她送走？这么明显的矛盾她居然毫无察觉，傻傻地被他说服放弃了营救，还真是在他面前就智商为零啊！
骗子！明楼你个大骗子！
汪曼chūn闭了闭眼，拼命将游走在疯狂边缘的自己拉回到理智的克制中。
“汪小姐，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机器噪音突然减小。温和的问候声中，身着军医制服的中年男子向她走来，面带微笑却难掩眸中的狠戾之气。
“川崎先生！”汪曼chūn堆起伪装的笑容迎了上去：“怎会不记得？昭和十年在神户，先生教授战场急救课，学生终生受益非凡。”
“一别数载，汪小姐风姿丝毫不减当年啊！”
川崎浩贪婪的目光在汪曼chūn身上转了几圈：“藤田君说，汪小姐如今执掌76号。见到你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帝国优秀特工，我心甚慰！”
“川崎先生过奖。您不辞劳苦从南京赶来帮我们审讯要犯，学生实在诚惶诚恐。”
汪曼chūn一边说，一边考虑着如何能打断刑讯让明楼喘口气：“不如我来尽地主之谊，请川崎先生和各位皇军去吃地道上海小食，补充一下jīng力再回来工作。”
“那太好了！”
川崎很是高兴，随即嫌弃地看了看一旁明显偷喝过酒军容不整的当值宪兵，接着道：“不过他们就免了吧，粗野军人怕唐突了汪小姐。再说，犯人捱了一夜八个多小时没开口，现在一定要继续用刑不可间断，估计他撑不了多久了。”
他说着，不自觉地兴奋起来，洋洋得意地炫耀：“怎么样，我的发明不错吧？你们中国的车裂之刑，俗称五马分尸，我拿来改进一下。用引擎驱动，既省力，又好控制施刑力度。”
仿佛故意要示范一番，他将方才说话时拉低的调控档猛地一推。突地震得人耳鼓发麻的热机轰鸣中，四根铁链被一分分地进一步拉紧，直绷得咯咯作响。明楼无力垂下的头骤然前仰，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伴着几缕血流冲出嘶哑的喉间。渐渐地，他整个身躯都抽搐着向上猛挺，全身肌ròu僵硬痉挛，呼吸越发急促微弱。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川崎又恰到好处的调低力度，让他的身体稍稍松弛，清醒一会儿后，再次加大功率拖拽。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切换，令他所受的痛苦折磨周而复始源源不绝，连昏厥都成了奢望。
汪曼chūn冷眼旁观，浓妆艳抹的脸在幽暗灯火下宛如鬼魅，残酷清冷一如往常。唯有藏在裤兜里的双手一径死死攥紧，指甲深刺入掌心却一无所觉，整个人已近乎呆滞麻木。
她本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所谓审讯专家，或许只是攻心为上，诱供智取，而不是一味的严刑摧残。谁想，来的竟是当年被称为“恶魔军医”的川崎浩。而此人现今比当年在特工学校时更加变态残忍。早知如此，当时得知他调任东北就该向上级申请，果断清除灭绝后患。
“汪小姐，这里就留给他们，我们走吧。”
川崎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回。汪曼chūn看了看引擎，又看了看疲惫中透着醉意的宪兵打手，还是忍不住说：“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犯人可是刚因受刑过重入院抢救回来的。”
“嗯，也是。”川崎浩想了想，又调整了一下功率，招呼下面的宪兵过来，指着调控杆吩咐道：“我不在，你们不要乱来，就固定在这个功率不要再提高了。”
“是，长官！”
“好了，汪小姐，请吧。”
川崎浩一脸期待讨好的笑容，殷勤地走过去为她打开刑讯室的门，丝毫不曾察觉她擦身而过时眼中的杀气凌厉。
“审讯犯人，最大的诀窍就是耐心。无论犯人怎样死硬，慢慢跟他耗到底。人都是有极限的。无论怎样坚qiáng，在长期不断的剧痛折磨下，终是会意志崩溃，只要时间够久……”
汪曼chūn陪川崎浩在狭长的街头里弄穿梭，听他滔滔不绝以万分骄傲的口吻讲述他的审讯经验，心中在默默盘算如何除掉这个魔鬼。一路上她故意带着他走街转巷，发现此人表面上看是孤身一人，暗藏的随从侍卫足有八人之多。且他本人亦有着láng一般的敏感和警觉：买来的食物必须看她先吃才会动筷，街巷许多幽深处他都会自觉止步暗自摸枪。看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是有很大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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