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chūn在傍晚时分再次回到明楼的病房，手里还拿着刚上了膛的枪和几个弹夹。
“喂，你……你真想好了？”缨子神色惶急地追进来问。
“是。”汪曼chūn一脸决然：“记住，枪响之后，给我十分钟时间。然后你就去叫人，不要bào露自己。”
缨子定定看她，眼中已现泪光。知道劝说无用，应了一声便低头离开。汪曼chūn收好枪和子弹，迅速走到病chuáng前。
明楼午时便退烧清醒过一次，医生诊断qíng况良好。此时他身后垫着若gān枕头，正半卧chuáng头在止疼针剂的药力下安静休息。汪曼chūnqiáng压着心中不忍，握住他的手轻唤：“师哥，醒醒！”
明楼一惊抬眸，看清楚是她，轻抿唇角柔暖一笑。
“感觉怎样？”汪曼chūn问，小心翼翼扶他坐起来。
“好多了，别担心。”他声音低哑地回答，还是有些呼吸不畅。
汪曼chūn拉着他的手收紧，深吸着气道：“过一会儿，有人带你出去。”
明楼不由蹙了蹙眉：“这里戒备森严，怎么出去？”
“我有安排。”
汪曼chūn边说边帮他披上厚实的外衣，缨子也推着活动chuáng走了进来。
“曼chūn！”明楼面色凝重。一抬手，拦住她正yù为他戴围巾的动作。
对上他疑虑不安的眼神，汪曼chūn只得做进一步的解释：
“门外看守是我们的人。六点整，走廊里的宪兵换岗，这位缨子小姐会借口为你做胸透，推你去一楼的放she室。放she室里会有人带你出去，阿诚的人和车都已守在医院门外接应。”
明楼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凝视她：“那你呢？”
“我？我守在这里贼喊捉贼啊。”她笑得一派轻松。
明楼的目光转向一旁垂首静立面无表qíng的缨子。
“缨子小姐，可否容我单独和汪处长说几句话？”
缨子尚未回答，汪曼chūn已露出急迫之色：“师哥，六点已经快到了。”
“当然可以。”缨子看着表点了点头，对汪曼chūn道：“这里本也不用我。给他拔了针，穿足衣服，坐上活动chuáng。我在外面等你。”
“你还要说什么？我们快来不及了。”汪曼chūn皱眉，难以掩饰的紧张：“师哥，你就乖乖听我一次安排行不行？”
“我记得，这里一楼大厅和各个出口均有宪兵把守。出入人员都要检查，怎么出得了医院？”
“我说能出就能出！”汪曼chūn失了耐心赌气道：“你这么寻根问底的是不相信我？”
明楼叹了口气，伸手拂过她额前的散发，声音温柔：“你答应过我不乱来的。”
“我没乱来。我仔细想清楚的，一定能把你安全送出去！”
“是，你把日本兵都吸引过去，我当然就好脱身。”
明楼胸口起伏着，喘息渐急，语气间也透出怒意：“曼chūn，我以为到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了。”
汪曼chūn的心颤了颤，张着嘴却无法再狡辩下去。没想到他伤病垂危才被抢救回来，头脑思路居然毫不昏聩敏锐如常。他什么时候才能好骗一点，不那么犀利透彻一眼便能识破她的心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心急冲动不计后果？”
“藤田芳政很快要回来了，还从南京带回个什么审讯专家，是1644部队的军医，号称拷问犯人攻无不克。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今晚便到。”
汪曼chūn说着，眼中已蒙上层层水气。她狠狠咬牙：“我不会让你再回去。我死也不会让你再回去！”
明楼默默望着眼前的人，被她脸上不再掩饰的深深恐惧和凛凛决然所震撼。内心掀起滔天巨làng，如喷薄而出的岩浆那般炽热又那般痛楚地灼烧着他的心房。
“曼chūn，不要怕。”他不由自主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背试图安慰：“我倒是想会会这位什么专家……”
“不！”她一个激灵，立即从他的怀里挣开。抹净泪水，看向他的目光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你必须走，现在就走！”
她伸手就要去拔他腕上的吊针，被他一把按住正色警告：“毒蛾，你是军人，你所有行动必须服从长官命令。”
“我还就是抗命了！明长官，你以后把我军法处置好了。现在，我没时间跟你争！”
她冷笑着，索xing掏枪在手：“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把你打晕我也一定要把你弄出去！”
“沙鸥同志，请你冷静一下！”
他突然叫出这个称呼，汪曼chūn不觉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她想了想：“阿诚……”
“阿诚没说，这混账小子嘴还挺严！”明楼忍着火气停顿了下，随即喟然长叹：“‘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我一听到这个代号，就怀疑是你了。”
汪曼chūn一刹那间心cháo澎湃。她勉qiáng收神，重整思路，看着表飞快道：“知道了也没关系，反正中央特派员也不受你管辖，别跟我说要服从你的命令！”
“可是我们两个不能全都bào露，必须有人来继续战斗。”
明楼一语千钧，汪曼chūn瞬间无言以对。
病房内突然变得很静，只有挂钟嘀嗒的轻微声响。六点，六点就要到了。
“可是，我不能让你回去，我不能让你回去，我决不能让你再回去！”
她一遍遍喃喃，语气明显软了下来。怔怔看他，大颗大颗的泪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泛滥。
明楼的心猛然揪痛。此刻qiáng势褪尽脆弱尽显的她，那种刻骨的无奈恐惧和悲哀，是汪芙蕖被刺那夜都不曾有过的。她望他的那种眼神，真真是心痛心碎到了极点。他只能用尽全力将她发抖的身子紧紧拥住，柔声哄着：“不怕，没事，没事的。”
“没事个鬼！”她低低咒骂，流着泪揪他的衣襟，手指扭曲难以抑制的战栗：“明楼，我恨死你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对不起。曼chūn，对不起。”
他太过温柔的嗓音和拥抱终令她彻底崩溃，完全没有办法克制地低低呜咽：“你欺负我，你把我捏得死死的。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会欺负我……”
满腔痛怒无从发泄。怕弄疼他，她只有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像个孩子一样紧抓不放。如果可以，就这样抓着他永不放手。
“曼chūn，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他幽幽叹息，扳起她的头，伸指去拭她脸上令他心碎的行行泪印。
她身体轻颤，低下脸深埋进他的颈窝不肯抬头。
“对不起，曼chūn。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明楼反反复复重复着，多少说不出口的话淤塞胸间百转千回，心痛自责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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