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推车咕噜噜地溜开,散了一地。
啊呀——凉汤。
他扑在地上,一半是摔的,一半是热的,欢迎 加入 一五二儿七五二八一 叩 叩裙晕过去前,这样昏头昏脑地想着。
“‘心忧炭贱愿天寒’,白乐天的诗,至今仍旧是活生生的现实。怎的不叫人怒断了肝肠!”
卖冰盏的从昏迷中醒来,觉得浑身凉快多了,不像是在滚烫的大街的青石板上。他呻.吟:“啊——凉汤。”
迷蒙中,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一个人连连感叹:“怒断肝肠又如何?如此世道,连卖凉汤都不得自在的卖他的凉汤,那些人却还叫我们忍气吞声。”
另一个人愤愤不平:“时日艰难,即便是繁华如南京,大部分老百姓口袋里,也没有多余的铜板了。往年光景好的时候,天气都这么热了,一碗凉汤还是有不少人掏得出铜子买的。我看那寻南小报上李白泉他们说的也没有错。”
身边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说话声渐远。
他终于彻底清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一个阴凉角落的地上,旁边放了一小盆冰。推车就在不远处。
小二告诉他,已经有人为他付了这钱了。
距离他昏过去不知道有多久,外面的阳光已经没有这么猛烈了,他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和老人,拖着酸软的手脚,拉着推车,尽可能快地往家里走。
在贵人们高大阔绰的府邸群后面,有不少肮脏而屋檐低矮破败的茅檐,连成一片,像是蚂蚁的洞。那是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南京贫民的居所。
低矮的茅屋前却并没有看见他那个常年大病小病的体弱的小儿子。也没看见有些痴呆的瞎眼老母。
街边垃圾堆着,因为热气发而臭潮如涌,苍蝇嗡嗡地飞。
邻居说,他的母亲抱着他的儿子出去了。
他苦苦地寻觅,终于看见一处垃圾后面,蜷缩着他的老母亲。
“娘,你怎么在这里?长生呢?”
老母亲抱着怀里的东西,怯怯地往垃圾堆里缩了一下。
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对头。
苍蝇停在她散乱的白发上,浑浊的双眼无神,不能遮蔽身体的破衣裳沾满了灰尘。
可是她全不在意,只是挡着怀里的东西。
他有不好的预感,强行去扳扯她:“娘,你先跟我回去。回去后......”
老母亲怀里的“东西”露出了半张脸。他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僵在了喉咙里。
那是长生孩儿的半张脸。
苍白,停了不少虫豸。紧闭着双眼。
滚烫的阳光下,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长生儿?”他低低地叫了一句,“长生儿?”又叫了一句。
男孩儿不吭一气。
他呢喃地问:“你怎么了?”
男孩儿仍旧不吭一气。
半晌,他听见老母亲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屋里那么热,那么热。他求我,说要出去凉快一会,可是屋外也闷热的很。我叫他用冰,他不肯用。不一会,他就躺在那了。”
“我抱他出来,他不吭气了。不吭气了。”
他晃了晃,跌坐在地上:
长生儿,热死了。
地窖里存着的冰,是他们这个夏天的生计。
宁可热着,也不敢用一小块冰解暑。
长生儿这么懂事。
长生儿这么懂事。
他的老母亲呆呆地看看他可怕的脸色,又看看怀里一动不动的孙子,呜呜地哭了。
渐渐地,有不少左邻右舍被哭声引出来了。看到这一幕,见怪不怪。
这样的事太多了。穷人的孩子,能有几个活着长大的?
有一个苍老的老太婆,劝道:“节哀吧。孩子走了,大人还要过活。你哭吧。哭了就好了。”
可他依然坐在那,咬着牙,一声都没有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一片静默中,忽地,高墙那边传来一阵地银铃似的笑声。
高墙里边,朱门绮户的赏花人,正放了冰在花旁为花解暑,高声地笑:“爷,叫人把冰往这边来一点儿,这朵牡丹焉了。”
老太婆住了口。所有人都看见,从这个父亲的眼角,滴下了两滴泪珠。
他问他们:“为什么啊?”
人们不能回答。
他便终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拉起老母亲,接过孩子的尸首,紧紧搂在怀里,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过高墙下的时候,
墙里的女孩子还在笑。
墙外,他的老母亲还在呜呜地哭。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
墙没有回答。
没有任何一个东西回答。
只有赤.裸裸地照着人间所有人的阳光。照着他,也照着墙内的笑声。
他回头望望那些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人们,终于,步履蹒跚地慢慢走远了。
......
酒馆里正在聚众请人读报。
虽然说明面上禁止读报。但是掌柜自己都自书铺私下买来了《寻南小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读报的拍案:
“且看忽地出来一个人,嗬?众位看官当是何人?自称礼部的一位姓王的郎中,斥责寻南小报上刊登的是逆贼邪说,一味地要人堕落于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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