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的姐姐,被拉去重做官妓而抵债的商家的小家碧玉两眼通红地哽咽。
从夫家逃出来,被丈夫打瞎了一只眼睛的年轻妇人拉着招兵的她的衣服哀哀恳求入伍。
这才成就了这支队伍。
世人都说男女有别,仿佛男人与女人之间,只要沾上边,就没有了任何除却生儿育女之间的关系。
此刻,这些兵士们却如至亲的兄弟姊妹一般,裹紧棉衣,挤在温暖的火堆旁小憩。开始,还有一些男孩子女孩子因靠的太近而面红耳赤,似乎有羞意。慢慢地,年轻的战士们轻声低语交谈调笑,有些人数着星星,数着数着,睡去了。于是交谈的声音便越来越低。渐渐地,你的脖子搁在我腿上,我靠在你肩头,甜甜地、沉沉地睡做一堆。
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此刻,青年们的脸都柔柔的,安宁的,红彤彤的近乎的纯洁。那尚未被偏见和俗世染深的色彩,染了上去,令这些挤在一齐安睡的脸,一时间,辨不出男女。
银河如缎带,流淌夜空。
夜空下,旋律悠扬。有人在吹着叶子。断断续续,连成曲子。这曲调,严肃而高扬,却没有什么沉重,只有一派激昂与潇洒,正是《自由歌》。
最终,归于静谧与安详。
黎青青轻轻地放下叶子,望着这些青年们在火光里分外纯洁可爱的脸,心脏柔软成一团。
是她们,他们,不畏艰辛,忍受风餐露宿,抛却优渥的条件,跟着她远赴浙江。
即使是那个整天嘴上嘟囔的程宗三,也一样跟过来了。
“晚安。”她凝视着他们,又拿出怀里,母亲留下的,她随身带着的,泛黄而老旧的圣母雕像,亲了一亲,说:“好眠。”
安宁的小憩却没有多久。
号角声撕破了宁静的夜幕。
刚刚休息了一会的青年们顶着蓬乱的头发,被火光晒的红彤彤的脸颊,爬起来,互相扶着:“怎么了?怎么了?”
帐篷里的也纷纷拿着刀剑、□□冲出来了。
袁渡披着衣服咳嗽着出来询问。
黎青青已经拉过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沉着脸:“前方的前锋队伍回来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朝廷的军队曾经行军的地方。沿途所见……”
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坚壁清野,寸草不留。”
……
嫩绿的草在过去城池的废墟缝隙里钻出来。
黄莺在已经被乌鸦鬣狗舔舐干净的白骨上婉转啼唱。
废弃的村庄烧得近是焦黑。分不清哪里是土灰,哪里是人的骨灰。
一个女军官正要去舀水,却半天不敢下手。
那水从上游,一直带着淡淡的红。有腥味。
“统领,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看见人烟了。”
他们走了一路,做的最多的,不是打仗,而是埋葬路边的成堆的,四处散落的,苍蝇嗡嗡飞着,臭气熏天的腐烂的尸首。
有时候,一天下来,也只做就地埋葬这一件事。
好不容易发现的一个有人气的地方,却是地主围起来的堡垒,里面正按着一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在执行活埋。
他们攻破堡垒,里面的地主痛哭流涕,据说,他只是执行“王大人”对于曾经降贼者的命令——无论真降假降,只要说贼半句好话,就地格杀。
那个唯一一个,被砍掉了一双手臂,却还恍惚活着的幸存者——不过年仅十岁,躺在一位女兵的怀里,喃喃着说:
“他们来的时候,我姆妈还在给小弟弟喂奶……小弟弟……吮吸了满口的血……满口的……我拼命地推妈,‘妈,弟弟被血呛的喘不过气了’,妈没有回我……我穿过去才看见,那刀,直接从妈的背心,捅穿到了胸口……”
小姑娘伤势过重,过于惊惧,声音渐渐湮没……
她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
只因曾经从义军、联军那里领到了一点口粮,骂过几句朝廷。于是,她的全家,她老迈的爷爷,和她的父亲,三个兄弟,都被抓走了。而母亲最后被一刀捅死前还在给小弟弟喂奶。
“爹,阿哥,二哥,四弟......”女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地主。
于是,军官们从一旁被捆着的地主嘴里,问出了她其他家人的下落。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要怪就怪你家里人,过去干嘛跟着那些短毛分地,大家好不容易拿回地,自然小小报报复了一下......是王大人亲自下的令啊!”
地主痛哭流涕地招供。
她的父亲,被割耳、舌,而后活埋。
曾在当地地主家里拿过一匹布的哥哥,被剥光衣服绑在树上用开水浇,把全身烫起水泡活活烫死了。
曾经给义军牵过马的弟弟,全身被刀子割开,丢在火红的锅里,地主们和官军,笑着说,这叫做“穷小子翻身”。
这个地主不经吓,刀一横,苡橋就屁滚尿流地一一把自己曾经跟着官军做下的事说了出来。
这家人,据说还是死的比较痛快的一家人。毕竟当时义军斗地主的时候,他们跟着义军分的东西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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