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三姐听说刘四弟想当个地主的时候,就说不认他这个弟弟。刘四弟为此伤心了很久。今个听到齐道君这一番话,才算是有一种遇到明理人的感觉。
自赵大人来了之后,齐家兄弟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逐渐白胖了。他们白胖的脸上,此刻满是同情,穿着代表乡绅身份的长衫,安慰了短衣短褐、又黑又瘦的刘四弟一番,笑呵呵地走远了。
从此千家万户勤劳作。只有刁民刘三姐,仍旧不肯伏法。不时还能看到她沿江岸唱反歌,甚至还说赵大人是“杀人会使两面刀”。
不过,这一回。刁民被镇压了,剩下的人,没人和歌了。
大家都忙着种田。满怀对赵大人说的“合法交税”的盼望。
于是,对于赵大人通缉她,大家也都渐渐默认了:刘三姐却确实是一个不怀好意,挑唆他们不得安心种田的贼人。
这一年,岁月渐渐渡过去,到了秋末。
永福县衙门处,正几辆驴车拉着满满的粮食,进了粮仓。
几个衙役都哼起了小曲。
官府的税收、粮仓,都堆满了。
而许家和章家,今年收到的租子,也多了好几倍。
这一年,粮食的收成非常好。
好到刘三姐躲得有些疲惫了。
那一天,她正躲在一堆麦秸后面休息。衣衫破烂,面目黧黑,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又清又亮。
一个老乡发现了她。
“赫!”老乡发出一声惊叹:“三姐!”
“嘘......老乡,我讨杯水喝。”刘三姐悄声说。
这个老乡,曾和三姐认识。看到她这样,心里不忍,就悄悄把她带到家里去,藏在屋后面,给她去舀水。
喝水的时候,老乡劝道:“三姐,大伙都知道,你全家都是给地主害死的。可是你看,四弟都安心种起田了,也没人追究他。你看,前些日子,我们都活不下去,现在,衙门、章家也不敢再捏造太多的苛捐杂税了,好歹日子能过活。赵大人难道还不是好官?你就别倔强了。”
刘三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同章家来前一样,还是瘦骨嶙峋的老乡,忽然一笑,轻轻问道:“老乡,那赵大人来了之后,是不是就不叫地主们收租了?”
“收。”老乡莫名其妙:“当然还收。就是包青天在世,这租子也是得交的。”
刘三姐喝完水站起来:“那我就不愿意回来。”
只是刘三姐刚刚离开老乡家不久,忽然,前面响起喊声、哭声,人声。
刘三姐被捉住了。
第40章 歌仙(十二)
十月, 天高云阔,天气渐冷,桂花簌簌香。
小可怜流浪到象山县的时候, 身上长了疥疮,头上生了癞, 饿得只剩了一层皮。她哆哆嗦嗦地, 趴在墙边, 踮着脚摘桂花吃。
那桂花是从一户富贵人家的墙内伸出来的。
正在院子里观赏桂花的小姐看见一树桂花被摇秃了,尖叫起来。护院探头一看, 见是个小乞丐, 就放了狗去咬。
小可怜慌不择路, 一头扎进了街上的人群里。
幸而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人格外地多, 狗吠人叫了半天, 小可怜总算甩掉了狗。
许多穿着好衣衫的人里, 被挤进来一个小乞丐,人们纷纷避让。她被推来搡去了半天,才勉强立住脚,听到身边的人都在说:“......刘三姐......混账......”
什么刘三姐?是黄奶妈嘴里经常念叨的那个吗?
里面又隐隐有歌声传来。
小可怜从大人们的腿和腿之间钻过去, 挤到了最前边。
这里是刑场。
刑场里,有一个头发蓬乱、浑身肮脏的女人被绑着跪在地上, 面前摆着一盘雪白的馒头, 她看也不看, 却昂着头在断断续续唱歌。
坐在刑场上面的人反复地,大声地, 严厉地喝问什么,那个女人却依旧只是唱歌。
气氛十分紧张。
“这是什么人?”小可怜听见自己身边一个好人家的小男孩悄悄问自己年迈的祖母。
“就是她挑唆人, 烧了我们家的仓库。带人撕毁了你叔叔家的租契。”祖母这么回答。
别人也都说是坏人。
小可怜没听懂这个女人在唱什么,只看到了馒头。
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却扑通一声,是那个小男孩作弄她,她跌在了地上,竟然咕噜噜滚到了刑场里。
两边看守的人是彪形大汉,看到一个癞皮狗似的小乞丐擅闯法场,就抬脚要踢她。踢得她咕噜噜滚。
小男孩笑了,说:“奶奶,她滚得比我的球圆。”
刑场的地上有一层长年累月积下的血污。小可怜身上染满血痕,她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待人踢,就自己望着馒头又跌倒了。
在这一片肃杀里,冒出这么一个滑稽的小玩意,那些围在法场边的人们——大多是穿绸的,人人脸上都带了一丝笑。看守的人似乎也觉得有趣。想要再踢一脚。
只有那个女人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她停下了唱歌,说:“喂,别踢。”
刑场上首坐着一个衣服很威风,胡须长长的大人:“女贼首,你有什么想交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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