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满是兴奋、激动地对着来探望她的陈瑶又重复了一次:“他们叫我同志!他们尊重我!叫我人民艺术家!”
她开心地像个孩子:“那么厉害的前辈们、那么大的导演们,却都不拿别的异样的眼光看我,愿意和我平起平坐地讨论演艺的艺术,只讨论艺术!把我当个人!”
陈瑶现在想起她那种开心,不由岑然泪下。
难怪,后来,就有人说程灵韵对参加社会主主义阵营的合作,“过于热衷”,怀疑她通共。
因为,在纸醉金迷里穿梭了十几年的程灵韵,一生所求,不过只是这个“把我当成人”、“平起平坐地只讨论艺术”......而已。
想到这,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失声痛哭:“姑姑——”
......
李琼琼还在叽叽喳喳:“嗳,你对我国的演艺制度感兴趣啊?你以后待久了就知道了。我说我们这的演员、导演,都是普通劳动者,和你们那的‘明星’不一样 ,为了给资本创造价值,以获得出场、演出机会,不得不闹什么‘绯闻’、‘丑闻’,搞什么‘炒作’。我国的演员却不必,他们作为劳动者的一员,只要有演戏的需求,就能申请去参加某个角色的试镜考查。考查的分数,将决定参演的人员名单。而最后的名单,是由演员、导演、工作人员、热心的观众,进行民主的大辩论而得出的。最后择优录取。平时,则作为公务人员,只需要不断磨练自己的演技,可以自由地参与各级组织的组织表演。必要时服从国家的表演安排。因为只是普通劳动者,也不需要迎合资本,所以,平时除了演出之外,在什么‘绯闻’、‘丑闻’上,你会发现,根本找不到我国演员的新闻。”
陈瑶听她高谈阔论一大通,却难得的,没有涌洗脑来打断她。而是认认真真听完,才轻轻叫她,说:“琼琼,你知道吗?程灵韵本姓陈。”
“啊?”李琼琼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我想说......
陈瑶忽然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来这边做留学生吗?今天,我们去林霖同志家拜访吧。”
“咦咦咦?”
两个少年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慢慢拉长了。
路边正在播放着“国际歌”。
第45章 文贼(一)
夏天的杭州, 半城的清香。
会稽文社的诸位学人,凑分子买了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缩在一个绿茵的清凉角落, 享用着西湖上拂来的风,开起了文会。
美貌的侍女淌着汗, 端上来冰镇过的西瓜。门外上了年纪的几个老仆流着汗, 拉来一车冰。
穿长衫的读书人们则悠闲地在带着花香的树荫下坐着。
文会第一场, 新进的一个年轻才子,就要谈诗。
起社的老学士, 却摆摆手, 道:“今个我们不谈诗词歌赋, 也不讲经济道德,但论小说。”
才子愣了一愣:往常这些老文人, 是最看不得话本、小说的, 一律目为“市井俗流”。今天怎么......?
不过, 想到前几天,传闻里令圣人和贵人们都大怒不已,斥之为“邪魔外道,文贼学盗”, 下令禁绝的那篇小说,他立刻反应过来了。
果然,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 左看右看, 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揉作一团的书。
不少人也陆续拿了出来。
老学士咳嗽一声:“诸君,我等今日拿出这文中的毒瘤来, 只为批判一翻,是忠于圣贤之道的万不得已。”
众人自然称是。
才子暗笑一声, 心道:嘴上一个个装得倒是道德之士,买起禁/书毫不含糊。
然后。他也施施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了。
老学士看众人“装备”完毕,又咳嗽一声:“自今年夏初起,就有此等逆书流于坊间。这作者,便是之前的《烈女祠》的作者。当年,郑先生说此作者是文贼。果不其然,他今日就又作了此等大逆之作。我等自然要慎守文章之德,对其攻心。”
说完,老学士眼光扫了一圈众人,希望有谁接个话。
没人敢接话。
批判,怎么批判?
潇/湘君子的前一部大作《烈女祠》,众人尚可以批它狗屁不通、违反三纲五常。
只是这部小说《歌仙》,恰恰是因为太过于大逆不道,“逆”到了一个境界,处处是忌讳,反而不知从何处开始批判。
你批它,反而自己先犯忌讳。
最后,还是年轻才子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出头,清清嗓子,道:“大凡要修改文章,多是要先读的。批判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先从读开始。”
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书生立刻借坡下驴道:“好,贤弟说得是。”
老学士也赞赏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就边读边做批评罢。”
只是,想法总是好的。
“‘地租——天下之为恶者,莫出其右。’”刚读到序言的第一句,刷地一下,不少人的冷汗就下来了。面面相觑。
而这一幕,正不断地重复出现在全国许多地方——上到豪门贵府,下到歌楼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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