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等人还在唾沫横飞,看黎玉郎走了,就更起劲了,从黎家等人的服装、打扮,胡须,甚至指甲,都挑剔了一遍,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把胡须剃得干净,这是不孝啊”、那个说黎青青“女人居然单穿一条裤子出来抛头露面,还、还......娼妓都不敢这么穿,好要不脸,合该沉塘!”。
周围围观的人群,也都畏畏缩缩地打量黎青青的马裤,打量她上半身的紧身红色小马甲,两眼发光,对着她发育良好的胸脯指指点点。
黎青青柳眉倒竖,“啪”地抽出马鞭,狠狠甩在他们面前,地上多了一道鞭痕,扬起的灰尘顿时呛了这些乡绅一嘴。她冷冷道:“指甲一长就藏污纳垢,舌头一长就喜欢议人短长。就像狗的牙齿一长,就容易乱吠。这种狗,可就需要打死才好。”
说着,她便在一片“母老虎”的骂声中,不怀好意地扫了面前的人群一眼,吓得那山羊胡忙退后一步,叫族里的子弟挡在跟前。
为首的乡绅们嗡嗡嗡一会,一个酒糟鼻的肥乡绅,似乎最有勇武,才被其他人推举出来,有点结巴道:“喂、女子,我、我们,大、大人有大量,不、不同你们计较。只是,你、你要把我们族里的寡、寡妇交出来!”
在黎青青说话之前,陈与道回说:“这位乡老,县太爷早有判决,这女孩儿,我黎大哥家给她下了定金,要来做工的。给你们拉去沉塘,那工厂里怎么办?我们不做亏本生意,你们要带走人,可以,先赔我们个一段时间的做工损失费就罢。也就是个一百两罢。”
胖乡绅吓了一跳:“你抢劫啊!她丈夫买她,也、也就一贯钱。”
陈与道慢条斯理地解释:“诸位老乡,我们这厂里的女工,许多都有丈夫、公婆、家族,爹妈,还有一些本是寡妇。今日倘若叫你们得成了,带人回去。那以后谁都来我们这耍大丈夫、大族长的威风,随随便便就要带‘卑贱女子’回去发嫁、发卖、沉塘。那我们这个厂,恐怕没几天就要人去楼空了。这一百两,不过是停工几天的代价罢了。”
黎青青冷笑道:“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要从我们这里拿人,先问我手里的家伙同意不同意!”说着,拿出手/枪,朝天鸣了一枪,又给一边的护厂队和女工们使了个眼色,指示他们合围上去。
胖乡绅急得酒糟鼻发亮,大叫起来:“别、别动手,好好说,好好说!”
陈与道这才开口:“我给乡亲们再算一笔账:死人是最不划算的生意。你们想想,女子也是一个人,人活着,能做事,能赚钱。在我们这里一个月赚的工钱,可能比她丈夫耕田一年还要划算。还能把钱定时寄回族里,给诸君也一笔外快。沉塘死了,又有什么呢?一具尸体,还得费钱买草席!就是拉去卖掉,也只有一次性的卖身钱,不如活着做工,每月都有进账。乡亲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来围人的众村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一个族里的子弟小声地对人说:“俺姑逃出来,在这里做工。的确从那之后,家境都好了许多。”
陆续有人想起,听说有妇人做工的家庭,偷偷摸摸做工寄回的工钱很不少。
嗡嗡声顿起。
穿长袍的带头人,是个老绅士,很不满,回头骂道:“怎么?一个个为了点铜臭,脸都不要啦?让妇人在这里抛头露面的,对得起祖宗礼法吗?”
但是嗡嗡声还是在响。
黎青青向陈与道使了个眼色,立刻又开一枪,冷声道:“姊妹们,他们这是不要你们活!那现在不拼了,还待被捉回去沉塘吗!”
陈与道又说:“这位乡老,您说得就不对了。看你穿得是绸缎衣裳,自然不缺那点银子。可是大伙还是要填饱肚子的。何况,到时候真打起来,您也不冲在前头,在前头和我们拼的,还不是饿着肚子,要‘铜臭’吃饭的乡亲们。”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何况工厂这边有百来手里拿着武器的青壮,又讲得有道理,官府也早就把人判给了他们。
来围堵的族里的子弟,慢慢有人偷偷开溜了。
最后,大势已去,乡绅们才悻悻地嘴里咕哝着什么“有辱斯文”,不得已地散去了。
等最后一个乡绅都走了,黎青青拉开了工厂宿舍的木门,阳光照在潮湿的房间里,露出了一直在木门后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大眼睛正往外源源不断地淌眼泪。
或许是被阳光忽然刺激的,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她仰起脸,看金色阳光中的黎青青、看陈与道,看护厂队的每一个人,像望着什么决定命运的神灵一样,哽咽着问出昨夜学来的新词:“我、我自由了吗?”
她的姐姐——与护厂队一起拿着棍子站在外面的一个瘦弱苍白的少女,抱住了她,嚎啕大哭。
黎青青沉默着把枪赛回枪套,沉声:“昨晚,猪笼变作灰烬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自由了。从此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小女孩还和她的姐姐互相拥抱着在大哭。
黛玉走过去的时候,听见黎青青以从未有过的柔和声调,抚摸这个小女孩子的头顶,叹气声比春风更和缓:“至少,在这里,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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