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豆子被泡在盆里,看上去比后世黄豆小了不少,主要是比较干瘪,哪怕已经泡过了水,也依旧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哎,这隔了两千多年,也就只有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其他东西一点熟悉的影子都没有啊。
扶苏用手扒着台面,费力想要看清盆里的东西,可惜因为身高败北,伍左看了赶紧上前将他抱起来,扶苏才得以居高临下,不然还真是连豆子影子都看不到呢。
他仔细端详着那个陶盆,疑惑都写在了脸上,问那庖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能吃的吗?”
庖人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弯腰低头回答。
“回公子,小人正在用水泡菽,这个可以用来蒸菽饭,是膳房所有人今日的餔食。”
菽即豆类的总称,此时人们还没有将豆类分得那么细致,统称为菽,直到汉代才开始叫豆子。庖人又给扶苏指了指旁边泡着的各式各样的豆子,都是今晚蒸菽饭的主要材料。
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蒸杂豆饭,各种各样的豆子混在一起蒸,一粒米都没有,虽然也能果腹,但豆子太硬且吃多了会胀气,家有余财的人都不会去吃他,这是秦汉时代底层平民才会吃的东西。
不过豆饭遭上层社会嫌弃,但好歹能果腹,下层人对于豆饭倒是接受良好,比如庖人们,虽然也在咸阳宫做事,但他们不能掌勺,只是打杂的,地位非常低,俸禄也低,以豆饭为食是常有的事。
豆子被叫做菽,而豆苗则叫藿,《战国策??韩策一》中张仪游说韩王时曾说:“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可见豆苗也是人们餐桌上的常客。
菽在他们眼里应该就是那种,全身都是宝的食物。
当然,在现在的扶苏眼里也是,扶苏已经能想象得到,这么多种类的豆子一起磨豆浆,再加点糖,味道能有多香了。
加点石膏就是豆腐,还有豆皮、豆干、腐竹、油豆腐、臭豆腐,一瞬间扶苏简直脑补了一个夜市小吃摊,馋得肚子都叫了。
“咕噜——”
扶苏听见声音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为什么他的肚子如此沉不住气!
伍左也面色一变,以为扶苏是听见“菽饭”两个字馋了,他是知道扶苏在吃食上有多挑剔的,挑剔到他才到扶苏身边伺候两天,就已经深深记住了扶苏吃饭时痛苦的样子。
在伍左看来,那些食物已经足够精细,七国之中应该不会有比这些更美味的东西了,然而扶苏依旧吃得很痛苦,那要是吃到黔首才吃的菽饭,不会难吃到吐出去吧?
再说菽太过坚硬,哪怕是蒸过的吃起来也能让人面目狰狞,年老的黔首牙齿不行咬不动菽,因此饿死的不计其数。
扶苏的乳牙才长出来没多久,哪里咬得动那么硬的东西?所以伍左立刻开口劝扶苏:“公子可是饿了?不如让他们做一碗粟米粥吧,这个太硬了,不适合公子吃。”
庖人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菽饭太难嚼,公子还是吃些粥吧。”
庖人也没想到,长公子居然会对菽感兴趣,可如此粗陋的食物,他们哪敢拿给长公子吃,贵人们脾胃弱,若是长公子吃了肠胃不适,王上和夫人的怒火他们可承受不起。
扶苏本来还想嘴硬,我不饿!我根本没想吃东西!他明明只是馋了而已。
可在话说出口之前,他转了转眼睛,发现这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不依不饶地说:“不要粟米粥,我就要吃这个!”
庖人弓着腰尴尬地僵住了,他笨嘴拙舌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扶苏,再加上门口时扶苏把他们都吓住了,也不敢劝。
庖人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伍左。
不用别人说,伍左也是要劝的,他苦着脸说:“公子,菽饭不好吃的,哪像粟米粥又香又甜,还是吃粥吧。”
伍左伺候扶苏两天,除了记得扶苏对吃食挑剔之外,还记得他格外钟爱甜食,连牛乳里都要加野蜂蜜才行,所以劝的时候特意提到菽饭一点也不甜,不要吃,咱们别吃了。
这伍左可就冤枉扶苏了,他在现代时,跟大部分国人一样,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就是:这个不甜,而且他也不是无锡人,他对甜食的喜爱程度真的一般。
可谁让秦国的调料太匮乏了呢,吃的那叫一个原汁原味,这就导致了扶苏格外喜欢甜的,至少吃的时候舌头不会麻木。
伍左注定要失望了,扶苏要是真小孩就被糊弄住了,可他是主动找事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于是伍左不劝还好,他这么一劝,扶苏更闹了起来,非要吃菽饭不可,伍左怎么劝都不听。
他这个样子给庖人看傻了,明明在门口时还是一个仅凭几句话,就能将所有人吓得趴在地上的狠人,身高半米,气势却足有两米八!怎么转眼就跟他家小儿子耍赖时一样?
噢呦!庖人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长公子是什么身份,他怎么敢这么想!
赶紧摇摇头,将不敬的想法赶出脑子,然后低头专心洗豆子,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祈祷那个内侍能成功劝公子打消念头,不然自己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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