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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驱驰_几多次枉痴心【完结】(56)

  金光勾勒出展昭的背影,是说不出来的清致。然而黄昏时分总容易给人落寞的错觉,展昭一个人站在那里,纵然好看,也挡不住突然袭上白玉堂心头的一阵空。

  日本人再嚣张,也不敢动英国人的船,这是难得的平静时光。

  可这段短暂航程的终点,是南京的天罗地网。

  白玉堂走到展昭身后,伸出双臂绕着他腰身。把他抱在怀里,感觉着他的存在。刚刚涌上的强烈不安,尽数变成化了心的温存。

  熟悉的体温贴在后背上,像是空茫暮色里忽然到来的慰藉,展昭向后靠了靠,回应白玉堂。

  “猫儿,我知道你想什么。”白玉堂故意找话,“你节俭惯了,觉得包一等舱太贵。”

  展昭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是太贵。要是我,就买统舱。”

  “我白家人都能屈能伸。”

  听白玉堂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展昭微笑问道:“买这么贵的票,是叫作屈,还是叫作伸?”

  白玉堂双手难得没有乱动,安稳抱着,在展昭耳边笑道:“自然是叫作伸。”他在展昭颈后亲昵地蹭着,“猫儿,你这些年受的屈,我都想给你一样一样伸回去。”

  展昭被他说得胸口热滞,良久不语,白玉堂也不舍得打破宁静甜蜜的气氛,拥着展昭,一起看着夕阳渐沉入海。

  舱内光线暗淡下来,白玉堂从展昭肩后伸过手来,拉下百叶窗:“路上一直也没有好好洗一下,我放好水了,帮你洗。”

  白玉堂胸音低沉,语调温存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暧昧,这让展昭警觉地扬了扬眉,耳垂却不知不觉泛出一点点红晕。这点变化,在他是警觉,落在白玉堂眼里则是心花怒放的欣喜。

  展昭耳垂上的红晕迅速褪去,白玉堂提出的这个问题是他一路上的担忧。

  接受赵珏的任务以后,他最不想发生的事,就是被白玉堂看到自己的裸体。

  “你先洗。”展昭转过身,“我来帮你。”

  “你枪伤不方便沾水。”白玉堂正色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他,简直要以为他刚刚的暧昧语气只是错觉。

  就听白玉堂继续说道:“我是想早点帮你洗完好休息。猫儿,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一句“想到哪里去了”把一点旖旎心思欲盖弥彰,如果放在平时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现在,真的不行。

  “白玉堂!”展昭佯作尴尬,截住白玉堂的话头,“我先洗,不用你帮。”

  白玉堂居然非常绅士地松手让路,展昭顺手拿起药箱进了浴室。

  白玉堂皱眉,盯着展昭的背影,在舷梯上展昭眼角那一下突然抽动浮现在眼前,而他所知的展昭,绝不是被皮箱角刮一下就能在表情上看出来的人。

  门挡住他的视线。

  浴室里,展昭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放好,提起重得好似千斤的右脚,踩在浴缸沿上,把水打开。

  右边小腿上,一道伤口已经绷破缝线。

  那是从滨江饭店出来之后,和赵珏短暂碰面时赵珏交给他的任务之一,一套初次启用的密码,用于翻译此次带到南京的加密情报。它装在一个微型密封套里,植在伤口中,用探针才能发现。他清楚这样的携带方式被白玉堂得知一定不能接受,因此路上一直避着白玉堂。

  伤口不深,密封套表面浸了药,如果没有意外也到得了南京。但这一路上摸爬滚打,汗出水浸,越来越明显的痛楚告诉他,它已经不允许他再拖延。

  在水声的遮掩里,展昭拿出刀具,清理伤口,加固缝合。

  应该是进了南京界才有人接应,然而那张塞在手里没有落款的纸条却告诉他,今夜十点半,在顶层平台接头。

  对方在暗处,身份不明。

  白玉堂已经站在浴间门前,手放在门柄上,终于还是没有转动。

  白玉堂不想勉强展昭做任何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舍。展昭的骄傲、意愿、坚守,白玉堂都懂;白玉堂更懂的是,他恨他怒他无奈,在展昭面前都被收纳无踪——千般手段,抵不过那人一眼的坚决。

  可是,他就想和这人没完没了下去,在亲眼看到存在过的上辈子,和如果有当然好的下辈子。不过这些都是远的、空的、安慰人的想头——连这辈子有多长尚不知晓——所以他只想要现在,可以抓在手里,焐在心里,踏踏实实,跑不了的,现在。

  门被敲响,侍者拿着帖子,彬彬有礼地来请。白玉堂草草看一眼,是乘坐太古公司轮船的一个日商社团办的酒会。以现在的身份,不去应酬十分失礼。

  而且,缺席总是比入席更引人注目,结合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

  白玉堂打发了侍者,轻敲浴间的门:“猫儿,我去应酬一下,你洗好先睡。”

  听到展昭在里面答应,白玉堂理理头发,整整衣服,向门口走去。

  房门响了一声,咔嗒一声关上。

  房间里变得特别静,好像温度也低了不少。展昭长出一口气,同时呼出的还有连自己都未及察觉的一点点失落。

  水从龙头里流出来,冲在展昭手上,在白瓷盆里漾开一层血色。

  展昭洗干净手,甩去水滴,用纱布一道道把小腿缠紧。洗清爽头发,又拧了湿毛巾擦净身体,转身拿浴巾,门后的钩子上是空的。

  他摇摇头,记起门外墙上挂着浴衣。

  好在白玉堂走了,于是展昭握住门把手,想去拿浴衣。

  他突然停住。

  外面有细微的呼吸吐呐,几近于无。换成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没办法察觉。

  习惯了枕戈待旦的展昭,自认不会疏忽到房间里进来人都不知道,但这次,他就真的没能察觉到。

  是一个旗鼓相当的高手,蓄意在这里守株待兔。

  展昭把另一条干毛巾围在腰间,回手从药箱里拿出柄柳叶小刀,夹在指间,疾速推门。如果外面是敌非友,不等对方看清他,他就能先行出手。

  蓄力未发的刀停在展昭手中。房间中央站着白玉堂,利眸比他的刀光更亮。

  灼热目光炙着凉润肌骨,一路被绷带磕绊,熨过线条挺拔的腰腹,在小腿包裹的纱布上停住。白玉堂几乎是满怀仇恨地盯着那里,目光中充满陌生。

  初见那日,在槐香飘溢的小院里,他和展昭也曾赤裸相对,展昭这里没有伤。一路上展昭是受了伤,但也绝没伤到过腿。

  展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对着这样的白玉堂,刚要关门,白玉堂先他一步,一手把门板拄住。

  “玉堂……原来是你。”展昭勉强微笑一下,回手把刀放进药箱。

  镜子里照出展昭微低着头的背影,湿润黑发上水珠滑落,顺着挺秀肩颈,一滴一滴滑下背脊,消失在拦腰的纱布中。

  白玉堂沉默,忽地甩下笔挺的白色西装上衣,单手扯开领带,上前拦腰抱住展昭,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唇舌在动脉上用力抿着,像要吮出热血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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