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鹤道:“二郎未曾与妾身商量过此事。”
“二哥一句话也未曾向嫂嫂提起过么?”庞贵妃问得急切,显然是不相信庞煜只字未提。
梅鹤佯作沉吟,半晌才道:“二郎似与妾身讲道,要救伯兄是易事,但要保住他的侯爵之衔,怕是为难。”
庞贵妃忙问道:“此话怎讲?”
梅鹤道:“贵妃娘娘可知那包龙图?”
贵妃颔首道:“我便是在深宫之中,也听得包龙图青天老爷的美名。”
梅鹤道:“此次审理伯兄一案的,便是包龙图。他最是刚正不阿,伯兄所犯的乃是命案,没推出虎头铡,当堂处刑,已是不幸中之万幸。要想救得伯兄出来,只消寻一个替死鬼。但包龙图却是不好对付的,让伯兄这样毫发无伤地脱了罪,那报案的不依不饶,他必是还要刨根寻底。不如推出那替死鬼之后,以治下不严为罪名,削了伯兄侯爵抵罪,平息民怒,伯兄也好彻底脱身。”
贵妃沉吟颔首道:“一个安乐侯的虚衔算甚么?哪比得上保住大哥的命重要?我到时与圣上说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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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平西山,月上檐角。庞贵妃宫中夜宴已布置下,只见华灯碍月,笳鼓侵夜,宫女黄门如鱼龙贯列。皇帝与贵妃挽手正要入席间,庞太师与庞家兄弟紧跟其后。皇帝望后看了一眼,忽问贵妃道:“也是蹊跷,朕记得贵妃是有三位兄长,头一个便是安乐侯罢。如今怎不见他踪影?”
庞灿低声冷笑道:“死开封府里了呗。”庞煜忙拽了拽他衣袂,示意他噤声。
庞太师听了皇帝此言,连忙拉扯着庞灿同庞煜跪下,哀哀地抹起了眼泪。皇帝一见,顿时面上改换了神色,忙凝眉道:“太师起来同朕讲。”
庞太师哭道:“不敢瞒圣上,我那孽子犯了事,给包龙图关押在了衙门里,故不得前来赴宴。”
“犯了甚事?”
“据开封府的公人说,他失手错杀了一个婢子,婢子的姊妹便一纸状书,告到了开封府里。但孽子却说那婢子非他所杀。但如今仍是关在开封府监牢之中。”
皇帝凝眉思忖半晌,道:“叫包卿查清楚便是了。”
贵妃一听,忙道:“官人,臣妾听闻那婢子是一个家丁处置的,家兄他识人不当,纵下行凶,毕竟有伤皇家颜面,即便是无罪,也该惩治才是。”
皇帝奇道:“若是别人兄长犯了事,无一不是求朕开恩的,怎到了贵妃这里,却要求惩治了?”
贵妃道:“臣妾也是替家兄着想。若无训诫,人又怎知改错?”
皇帝笑道:“若论清正,如贵妃做了官,必要比包卿还要清正。”
第十七章(已修)
宴上齐歌绕扇,赵舞回带,觥筹沸腾,谈笑风生自是不必说。眼见金漏渐移,露重夜深了,贵妃先将皇帝劝回,转回来亲送父兄出宫。庞太师独坐一辆牛车,先出了宫门,庞烟故意把庞煜留在最后,梅鹤见状,只好同庞灿一道先望前走。
那宫中树影姗姗,随风曳动,斑驳割碎月华,铺流在朱红宫墙上。庞烟嘱咐宫人跟随不可太紧,便在影中把着庞煜四轮车背靠,莲步慢移。那四轮车便在青石砖铺的长道上滚滚磕出闷响。
庞煜道:“贵妃忧心长兄,我心中清楚。”
“二哥哥莫唤我‘贵妃’,听着生分。”庞烟喟叹,“圣上封大哥为安乐侯,不过是看他只能享人间安乐。家中出了事,还是靠二哥哥想法子腾挪斡旋,是辛苦二哥哥了。”
庞煜叹息道:“阿妹折煞为兄了。自家人提携帮衬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是摊上命案。”
庞烟道:“若此次能救回大哥,小妹必当重谢二哥哥。”
庞煜忙道:“自家人罢了,指望甚么回报?”
庞烟停了推四轮车的手,快步走到庞煜面前,屈膝蹲下,眉拧得要从眼中绞出泫泫眼泪来。她将戴满金钗玉环的头轻靠在兄长膝上,哀声道:“二哥哥,你知我从小与你和大哥最为要好,两位哥哥也颇为怜爱小妹,如今失了哪一个,小妹都心如刀割,还望二哥哥不计前嫌,搭救大哥出得监牢来。”
言罢,她又抬起涂了蔻丹的手,隔着衣料轻抚庞煜残废的腿,道:“我必替二哥哥留心着,访遍天下名医,也要替二哥哥治好这腿疾。”
庞煜只觉得苦涩难言,他的手微抬,却在离妹妹发髻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慢慢放回身侧。他道:“为兄既已允诺,便定会做到。” 转回脸,远远望见梅鹤在宫灯底下侯着,疏影暗香,灯月黄昏,他面上终于带了些笑意,对庞烟道:“小妹在宫中要诸事留意,为兄这便要告辞了。”
庞烟立起身,推着庞煜的四轮车,直送到侯着的梅鹤身边。
梅鹤上前,自庞烟手中接过背靠。庞烟深深望着庞煜,眼角眉梢似都在叹息,复又抬眼见了梅鹤,轻声道:“我知嫂子是个心细柔婉的,见嫂子与二哥哥同心,也甚是欢喜。”
梅鹤冲庞烟叉手福了福,缓缓推转着四轮车,望宫门外歇着的车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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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审碧柳案与上回所隔不过一日,王朝马汉将碧桃带到开封府衙门大堂上,碧桃抬眼见了开封府衙门楣上“明镜高悬”金粉蓝底的牌匾,可再向里望去,那堂上坐的,却不是包拯,而是另一副生面孔,鱼袋紫服,赫赫威严。而那旁观的阑槛里还坐了一个宦官打扮的人,身边侍立着护卫,而他在悠悠地把着茶盏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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