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激得他猛然惊醒,恰巧被进来倒茶的婢女瞧在眼里,那婢女年纪尚幼,性格活泼,见状忍不住抿嘴一笑,
“大人久等了。”
祝凤清面色有些赧然,但仍强撑着睡意,微微颔首道,“有劳。”
他昨夜亦是一夜未眠。
那日与五殿下还有北逸王告辞后,他本意直接打道回府,谁知无巧不成书,在路上竟直直撞见江楼的轿子。
乌色镶银的华丽软轿,只轻巧一拐,便直接隐入了一条暗巷。
祝凤清险些疑心自己看错了,但那顶轿子却绝不可能认错。
他神色一凛,连忙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去。
……
那轿子一路七拐八弯,最后竟停在京中有名的卖首饰的兰翠坊跟前。
几个他素日眼生的下人连忙殷勤地跑上前去,迎着一道臃肿的身影下来。
祝凤清连忙往后一躲,将身子隐在墙后,免得人多眼杂被人瞧见。
许季庆马上就要回京,江楼连日安静了这么久,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祝凤清心跳如擂鼓,约摸静等了一炷香时辰,果然瞧不见江楼的身影,只剩几个轿夫在门前侯着,方才慢慢装作醉酒的行人模样,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他故意与一个轿夫擦肩而过,趁机狠撞了那人一下,立时被人一把攥住衣领,
“哪里撞丧了黄汤的晦气东西……不紧着滚去挺尸,敢在街上乱撞你爷爷?”
祝凤清有心要挑事,涨红了脸,乜斜着眼道,“撞你怎得?”
那人是个莽撞汉子,被他气得一愣,正要挥拳打他,旁边一个轿夫连忙过来劝和,
“大人才买首饰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这会儿和人打起来,待会回来被大人瞧见,岂不是专惹大人生气呢,只看连累我们都要受罚。”
说罢又转向祝凤清,“你这醉汉好不晓事,可瞧见我家大人的轿子了,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还不快走!不然待他从兰翠坊出来,一顿好打是逃不过的。”
“你,你家大人……?”听到关键处,祝凤清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心内却愈发仔细起来,口中仍只顾着引逗他们说话,
“你家大人又是何人物……这京中大人物多得是,买得起兰翠坊的东西算什么?我也买得起,这就买它上百两银子的,也好好戴个满手满头!”
“噗嗤”一声,不知是哪个轿夫气笑了。
“你个不晓事的穷命鬼!这兰翠坊的东西就算你砸锅卖铁买得起一件,你也配戴?”
刚才要打他的轿夫轻蔑一笑,许是教训他得意忘了形,一时口快道,
“就连我家大人买了都不是给自己的夫人戴,可都是仔细收拾好了送给许大人家娘子戴……”
一语未完,早被同伴砸了一拳,“满大街都是人,大人的事情哪是你嘴里胡吣的!”
“那日大人叫人将首饰送去许大人府上,我亲眼瞧见的……”
这汉子还没说完,自知不妥也闭了嘴,只是瞧一眼祝凤清文弱书生的模样儿,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一只手就能打趴到地上的穷鬼,叫他听了去又有什么卵用!”
……
兰翠坊的首饰动辄上百两银子,若只是寻常官员想要讨好长官,绝不会有人肯花这么大的代价,尤其是素日抠门成性的江楼。
只能是二者之间还有更深的利益牵扯,才能让江楼不惜下血本也要继续讨好许季庆,甚至也包括讨好他夫人。
而眼下能令他坐不住,并且将这二人绑上同一条船的,思来想去,只有黎州的赈灾款一事。
祝凤清略微垂了垂眼,装作喝醉神志不清的模样倒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着绕开了那几个轿夫。
只是待转过街角,他心下却是忐忑不已。
方才的情景在脑海中盘桓不去,祝凤清到底是咬了咬牙,只身一人登门北逸王府。
奈何谢枕溪听他说罢,略一思索,神色却远没有他想的激动,反倒淡淡地,叫他莫要轻举妄动,只按原计划在酒楼守住江,许二人就好。
祝凤清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而返。
他不敢驳谢枕溪的意见,只是自己翻腾一夜都想不通,既然江楼心中无鬼,何需下如此血本讨好许季庆夫妇。
第二日,他脑子一热,将自己那日所见,用左手写成信,悄悄张贴散播了出去。
流言如长了腿似的一日便传遍了北衙门,祝凤清原以为这次能令江楼害怕从而露出马脚,谁知却被人倒打一耙。
“这几日的传闻着实可笑。”
文柏堂里,几人同坐,江楼眯着眼缓缓笑,
“说什么下官买了上千两的首饰,偷偷摸摸赠给许大人的夫人……如此流言蜚语,此人实在居心叵测呐!”
江楼嘴上连连诉苦,神情里却带着一股气定神闲。
祝凤清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那信里造谣下官买首饰的那日,下官可正是陪着皇上前去祭坛呐,整整一天呐!众位大人有同去的,皆可为江某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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