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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余味阑珊_兜兜麽【完结】(30)

  “如果死都不肯回头呢?”

  秦暮川笑着,眼角还有泪光闪闪,低头,轻轻亲吻我额头,“那就等下辈子,我来为你洗衣做饭刷锅洗碗,为你一胎接一胎不辞幸苦地生一个又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为你变成老派落伍的huáng脸婆,忍受你在外花天酒地,忍受你三四月不归家,为你将孩子们都带大,等到年老时再伺候你穿衣吃饭洗澡,无论你健康或疾病,青chūn或年老,无论你成熟或放纵,善良或刻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一直爱你,到死那一天也要牵着你的手。如果你愿意,可以提前到这辈子完成,无论你做什么,你是谁,青青,无论这世界如何变换模样,秦暮川会学习夏青青,不顾一切地爱你。”

  骚瑞,眼泪还没有gān我就笑场,惹他面色又黑一层,头顶上风雷大作,一片小乌云电闪雷鸣。浑然不知笑点在何处,偏偏就是忍不住笑倒在他臂弯里。秦暮川沉默再沉默,终究只能憋死在沉默里。

  “你知不知道,我肚子真的好饿。”

  人生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得。没了爱,一样活得杂糙一般茂盛顽qiáng。你向生活哭,站不起来,求他拉一把,他便说,不如跪着活。

  我已将柔软脊柱灌满混凝土。

  我喊肚饿,他当然赔小心。

  忽然嘴刁,要去吃东子铺堂口全程有名的馄饨店。车行一小时有余,店门口已排起长队,小巷狭窄,秦暮川正为找不到停车位而发愁,我百无聊赖,问:“怎么突然间换车?”他今日开一辆白色Q7,从里到外都是崭新。

  “难得你留意我开哪一种车型。”他显然顾左右而言他,我适才仔细去看他的脸,毫无血色的苍白,气息微弱,他这样要死不死仍要硬撑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

  “你那辆银色宾士车被扔到哪个垃圾填埋场?”

  他不说话,紧抿着唇,装作一心一意停车,其他皆罔顾。

  我问我自己,凭什么仍担心他死活,于是闭上嘴,待他停好车,馄饨店早已座无虚席,他未熄火,留我在车内,“太阳毒辣,你在车里等我。”

  他背影挺拔,湮没于嘈杂市井。

  空调风越来越冷,我坐在车内等待,不禁瑟缩。

  再回来时满头大汗,风度全无,一碗热腾腾小馄饨递给我,叮嘱,“小心烫。”

  我像是在室内中暑,头脑昏聩,耳鸣眼花,突然间失去胃口,告知他,“伤口又裂开,你是存心让我看见又何必装腔作势演一出戏。”

  他不说话,懒懒坐在车位上,血从腰腹渗出来,浸红了深灰色上衫。

  我又开始吃馄饨,皮薄脆慡,一口一个,一碗四十五块,才十五只,价高但味美,老板天天忙不过身。乖乖下车去扔残骸,回来时似赌气,猛地大力关车门,一声不吭就去掀他衣服下摆,女流氓一般架势。

  三十八度往上的天气,他右侧腰腹缠一厘米厚纱布,也挡不住血液外涌。

  秦暮川抓着我的手说:“没关系,子弹已经取出来,并未伤及要害。”

  我知我没出息,指尖颤抖,“你有金刚如来护身,刀枪不入,当然冲锋陷阵头一名。”

  他忽而轻笑,无声弯一弯嘴角,“我有女金刚夏青青贴身保护,有什么可怕。”

  “你有病!”

  他只默默望住我,但笑不语。

  我收回手,被他握的滚烫,我打赌他一定处在高热阶段。“为什么不去医院,想死一颗子弹就解决,这样算什么事?”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话语间气息渐弱,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深远,投向弄堂尽头,“只是很想见你一面。”

  我越发不明白这个世界。

  雨疏风骤,小路两旁树叶沙沙响,似旁白者无qíng嘲笑。

  “秦暮川,去医院吧。”

  “嗯。”

  他在忍痛,车行缓慢。

  我的心上拉起一层连绵雨雾,一切都变得虚幻飘渺,全无重量。

  年逾花甲的朱大夫将他骂到哑口无言,到最后自己也叹气,“各有各的福缘,我这是咸吃萝卜淡cao心。”

  我坐在他身边木头一样发傻。

  他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恍然间影像重叠,他依然是十七岁骄傲又倔qiáng的少年,不肯接受夏青青的关怀示好,而我自己以为化身勇猛骑士,能够力王狂澜,救公主于水火之中,谁知公主柔弱胸腔中装载一颗巫婆的心。

  此后十年间,伴他度过多少繁华盛世下的烽烟岁月我亦记不清了。

  秦暮川说:“是否要从六十岁活到满脸青chūn痘才可以不犯错。我这一生究竟求什么,怎么会把生活搞的一团糟。青青,你教我,你教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挽回。”

  我望向窗外yīn郁的天空,双目茫然,“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们之间的结越解越深,面前一堵高墙拦住去路,亦回不了头,进退维谷。

  尔后有陌生人来请我赏脸去喝下午茶,我慡快应予,秦暮川显然不赞同,他唯恐我被人贩子拐到穷乡僻壤。

  我仿佛对一切都已经无所谓,最好的与最坏的我都已承受过,不过尔尔。

  本市一百五十年前已开埠,江之两岸古老欧式建筑保存大半,似优雅妇人,自有一番风韵引人瞩目。

  在一座老旧洋楼,我目睹一个王朝的衰败。

  古老座钟乒乓敲过四下,江风徐徐chuī起裙角无数。阳台径直延伸直辽阔江面,美人坐于伞下,发如雪,面染霜。

  她笑着招呼我们,“坐吧,青青,你身旁青年才俊要如何称呼?”

  秦暮川因她一句话起身,“江太太您好,晚辈秦暮川,城中不起眼小商贩而已。”

  “年轻人肯谦虚是好事,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虽然深居简出,但免不得看书看报,城中顶尖人物媒体蜂拥报道,秦先生名讳已如雷贯耳。”

  “您过奖。”他显然紧张局促。

  老派女佣人上前布置差点,huáng金包边的骨瓷杯碟,一系手绘绚丽玫瑰园,昭示她永不退色的风华。世上总有这样的女人,岁月带走的只是浮华与虚妄,美丽永伴她左右,无论二十岁,或是六十岁。

  “有没有猜到我是谁?”

  我想起一早的电话,袁妈有时候幼稚像学龄前儿童,闹脾气使小xing这类事从来不落人后。相处年余,从未听她提过父母事,大约仍堵着一口气,不肯回头认错。

  她继续说:“你从未见过我,我却时常在照片上关注你。十六岁已经高过你母亲,十七岁同小男生牵手谈恋爱。在眼前才发觉,恍然如你母亲回到二十年前。”

  秦暮川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我亦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唤一声,“外婆。”

  她眼中竟涌出泪水来,令我手足无措。但她未有片刻失仪,手帕拭一拭眼角,依然浅淡微笑,“你喊我一声外婆,已足够我安详满足地闭上眼。”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与她似陌生人,安慰的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姜方玲安,曾经戬龙城正真的女主人,姜夔的妻子,这个与“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廿四桥”的清客姜夔拥有相同姓名的男人,在夏洪元发迹之前,主宰此地四十年,最终大厦倾颓,烽烟寂寥。留给世人一段丰富谈资与灵山寺供奉的十六尺汉白玉观音像。

  “阿乐真是不孝女,二十年来不肯低头服软喊我一声妈。到最后仍是我投降,恳求你们回我身边。月前查证出肺癌晚期,我已经时日无多,只想离世时阿乐肯回来牵着我的手。”

  我心中难过,“她不知道您的身体状况,不然不会这样任xing。”

  她笑道:“如果不是到这一步,我也不想勉qiáng她。阿乐倔qiáng好似蛮牛,我有时问上帝,为何会赐我这样一个浑身是刺的女儿。或许是他父亲四十岁才得一女,全身心宠爱她,最终却得不到女儿谅解。”

  我答:“我妈妈并不是一个带着怨恨生活的人,她其实早已经后悔,只是不肯低头认错。”

  她笑着握住我的手,指尖微凉,掌心柔软,也有层层叠叠的皱纹与松弛的皮肤,氤氲着安宁的气息。“其实我仍有事相求,为留借口再请你相聚,只好说下次详谈。”

  “我显然无所事事,巴不得有人为我找事做。”我小心翼翼开一个玩笑,她目光祥和,与秦暮川闲谈几句,看着我吃完一整块菱形巧克力布朗宁。

  再而引我们去客厅,这一整栋楼未见一台电视机,装饰与家具令我有片刻眩晕,仿佛回到半新不旧的民国时期,她打开留声机与我们听完一段《玉簪记》,“长清短清,那管甚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chūn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字字婉转,曲曲动qíng。

  “又犯老毛病,我原本不该拉年轻人分享已入土的事物。”

  秦暮川推说不,难得有此机会。

  祖父夏洪元亦喜欢这些古曲,夏家上下他独宠夏青青一人,我曾为彩衣娱亲,正经拜师学唱过,如今只记得《牡丹亭》,挽一个指花便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姜方玲安惊喜道:“原来遇上知音,何处拜的师?我这是不识泰山了。”

  “北庄于先生。”

  “呀,小于的《桃花扇》倒是唱的不错。”

  我便与她一人一句唱下去,离开是暮色四合,喉咙嘶哑,秦暮川拉我去糖水店加餐,点一盅冰糖炖雪梨。

  笑看我,“事qíng没有那么简单。”

  又赘言,“但你唱曲时娇媚神态非言语可形容,我受着伤,居然也会心如火焚。”

  阑珊忆梦

  我便与她一人一句唱下去,离开是暮色四合,喉咙嘶哑,秦暮川拉我去糖水店加餐,点一盅冰糖炖雪梨……

  笑看我,“事qíng没有那么简单。”

  又赘言,“但你唱曲时娇媚神态非言语可形容,我受着伤,居然也会心如火焚。”

  一路辗转,似乎又退回最初暧昧萌发时,他随心所yù,我谨小慎微,说到底是两xing差异,我要拉起横幅去中心广场示威抗议,提醒大家男女间从未平等过。

  吃饱喝足,战斗力飙升,“三十几岁老大叔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未成年小女生,你还要不要脸?”

  他摸一摸面颊,忽然闪现着质朴的可爱,傻傻问,“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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