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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_茂林修竹【完结】(42)

  然而,这世上还有比借尸还魂更脏的东西吗?在民间都要灌一碗黑狗血的,何况是在宫里?若让人知道了,只怕连三郎也要被当成不详的东西,加以戕害。

  就算对苏秉正,阿客也敢十分保证――这原是设身处地的设想,若有人自称是苏秉正还魂了,向她历数私密往事。纵然她一时信了,不教他受半点伤害。也必不敢十分信任,毕竟此事太过不可思议。只怕会时时观察,处处防备。到了这一步,qíng分迟早耗尽,便不如一介陌生人了。

  她不敢说的。

  她只是垂眸不语,苏秉正终于从她身上起来。他披衣在她身旁坐起来,阿客要跟着起身时,让他按住了,“不必。我只与你说些私话。”

  屋内寂静,阿客攥着被子听。可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朕不是个木头人,是人就会有私qíng……会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喜欢。阿客,你可以依赖我。你总是万事不求我,怎么会知道我可以为你做哪些事。怎么会知道,我也是很值得你喜欢的。”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你总是一个人烦恼,这只令我加倍焦躁罢了。贵为天子又怎么样?我睡在你身旁时,你也还是会叹着气,睡不住觉……你竟不觉得,我也是可以依靠的。”

  他言辞谆谆。可阿客知道,他是对着死去的卢德音说的。

  她知道自己所能利用的就只有他对卢德音的喜欢和自己与卢德音的相像。然而令她对他不择手段,她也是做不到的。听他当面剖白,少不得将其余的烦心事姑且放开。

  她便也坐起身,“臣妾一个人烦恼,只因为不曾习惯依赖旁人。与喜不喜欢并无什么关联。”又道,“……陛下可愿意与臣妾说说您喜欢的那个人?”

  苏秉正眼中便有迷茫,他望着她,似乎知道她在说什么,可又并不当真能回味过来。

  阿客便也接着说道:“人非糙木,孰能无qíng――文嘉皇后曾对臣妾说过一句话。”她见苏秉正蓦然便警惕起来,仿佛浑身的刺一根根的竖起一般。知道他在这一刻终于明辨了。才接着说道,“她说,陛下是她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便什么都能为之舍下。非要说喜欢不喜欢,反倒浅薄了。”

  苏秉正眼瞳便是一缩,半晌,方问出一句话来,“阿客……她还说过些什么?”

  ……

  第二日他起得早。

  阿客在O@的脚步声中醒来时,天色尚没有亮。宫女内侍们在服侍苏秉正**,阿客才想起,这一日已是初七,年假过去,该有一次早朝。她忙起身服侍他洗漱,苏秉正抬手止了她,道,“昨日睡的晚,你再歇一会儿吧。”

  阿客道:“不差那么一会儿。”

  她便上前为他平整冠带,佩戴鸣玉。两个人竟都觉得有些尴尬,一时无话。

  外间天尚黑,只有些未消的残雪映着橘色的灯火,透出些明。两个人各自沉默的用膳,苏秉正忽而就寻了个话题,道是,“上回你有条宫绦落在了乾德殿里,上有一枚白玉葫芦,十分jīng妙。”

  阿客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道:“也是偶然翻出来,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得来的了。瞧着上面文理雕刻得十分别致,便佩上了。”

  苏秉正道:“是梵文大悲咒,这么小的地方雕刻出来,可谓巧夺天工了。”片刻后又道,“你心里,是不是还记着阿拙?”

  阿客道:“……自然是不能忘的。可入土为安。我若总放不下,她怎么能安心转世?”

  苏秉正道:“你十分想得开。”他想说他只怕阿客不等他,却说不出口。

  经历了昨晚,他不能不将眼前人与阿客区别开。每对她说一句话,他都要记着阿客已经不在了,眼前的并不是她。可奇怪的是,他心里感到的竟不是难受。

  他想,也许自己是移qíng别恋了。他看着她的时候,竟仿佛时十四五岁的年岁上无忧无虑的喜欢阿客,并且以为阿客也会喜欢他时的心境。这本该令他难受的――你瞧他终究还是移qíng别恋了,在他知道阿客对他的感qíng比喜欢更深厚时。

  可总过要走出这一步的。

  他抬眼望见那扇开着的窗子,窗外红梅含苞,有夜间凝起的冰霜在枝头。忽而就忆起往事,道是,“当年晋国公府也种了许多梅花,年年开到最好的时候,我却不能出门去看。”可不论苏秉良、秦明桥还是王宗芝,都曾与阿客一道看过梅花香雪。他对红梅花的执念,大约也只是不能与阿客同赏一回。是以便在蓬莱殿里种下千树梅花,等着阿客来住,可阿客挑中的是凤仪殿。盖因立后时他算计了她一回,她便不愿住得离他近些。

  “后来建起秦王府,我便在院子里种了红梅花,只待一开窗,便能瞧见。阿客总以为我还是幼时的体质,见我冒着雪开窗……”

  他说了一半,终于有些说不下去。

  这是他第一回在她面前以这样的口吻讲述“阿客”,这便是难得的改变。阿客已明了他说的是怎样一件往事,也还是顺着问道,“然后呢?”

  苏秉正只望着那扇窗子,道:“等朕回来再对你说。”

  苏秉正去上朝,阿客便叹息着将才绣起的梅花图收了起来――她只是见苏秉正总冒着风雪开窗,怕他凉着。虽则天气转暖,chūn寒也还是厉害的。便想着绣一副梅花图裱在窗上。这原是委婉的规劝,他见了梅花图自然明白。

  可今日苏秉正提起往事,她才记起,这样的事她已做过一回了。换了身份,再做就十分露骨了。

  这一日朝中却有大消息传过来。虽是苏秉正意料之中的进展,可王宗芝的狠厉果决,也还是令人激昂胆壮。

  ――他没等到苏秉正的圣旨,就与突厥人开打的。其名曰,他三度退让,突厥人却三度得寸进尺,终于提出不可容忍的条件,令他非领兵一战不可。然后一战而胜,斩敌三千七百,俘获了沙伯略,问苏秉正如何处置。又说盖因将士们激于义愤,冲锋得凶猛了些;突厥人怜惜xing命,奔逃得慌乱了些。不留神就让叛军首领手里死在乱军中。尸首已在押回京城的路上。请苏秉正责罚。

  自然没有责罚的道理。

  这个结果连几个相公都不能说些什么,顶多惯例的抨击王宗芝糙率了些,竟仓促与突厥对阵――但这时机选得又巧,朝廷派他去西州,原本就是要抽冷子将沙伯略这支兵给拔出的。也是他的本职。

  相公们各自被王宗芝噎了一回,心qíng微妙的愉悦和不慡着。

  只苏秉正翻开着王宗芝的密折,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他当初便想到――王宗芝是能截杀苏秉良的,只是他不想沾他的血。以他为人的狠厉,野láng逐兔时居然肯收束杀招,十有□是顾虑到华阳的心境。然而他又没真打算放过苏秉良。说是jiāo涉,可他都追到了突厥人的地盘上,让突厥人jiāo出叛贼来是顺势而导,需要千里请旨?只怕他的盘算是一言不合,动手抢人。他想让苏秉良死在突厥人的地盘上。这个结果,谁都怪不到他头上。

  结果真让他猜着了。

  可如今苏秉良的尸首已在路上了,他心里却忽然不知是什么滋味。

  正文 43雾散(一)

  苏秉正对良哥儿并无太多兄弟的qíng分。他们的童年相差太远了。

  当年穆贺之乱,他死了两兄一姊,苏晋安府上并不是没有责任的。若不是大房云夫人自私,怕正院里守备不足,阻挠府上私兵去侧院救助,抢出时间来,苏秉正的兄姊也许就能幸免于难。

  苏秉正因为那场灾难,被迫早早的成长起来,承受大人都未必受得住的压力时,良哥儿就能肆意玩乐,甚至不肯背负一点愧疚。

  楼夫人因丧子之痛,身体骤然垮掉。先帝也从此走上篡立之路,豢养死士将穆帝毒杀,协助高祖把持了政权。可苏晋安跟自己的亲弟弟不讲不忍,却要跟想杀他满门的姐夫讲不忍。为了护着穆帝留下来的孽子,当众对先帝严加指斥,慷他人之慨留下汝阳王一命,为自己博了个宽厚的名声。兄弟之间终于越走越远,矛盾重重。

  高祖即位,先帝南征北战,终于将天下统一。可太子宫议论的却是先帝功高震主,迟早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该先下手为qiáng。

  那一年汝阳王纠集党羽在长安谋叛,苏晋安终于肯承认当年自己做错。平息□后,便请先帝入府饮酒,先帝本以为是要化解兄弟间的龃龉。可宴无好宴,酒是毒酒菜是毒肴,先帝在席间中毒吐血,是岐王背着他一路硬闯出太子府,才救回xing命。

  自此才终于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

  先帝也是恨极了苏晋安,手段酷烈凌厉,几乎屠灭了他满门。可就算弥留时思及往事,他想起那一盏毒酒,对自己这唯一的长兄,也还是意气难平。

  然而苏秉正对良哥儿的恨,也许并没有这么深刻。

  那日先帝收整太子府,要杀绝苏晋安的儿子。苏秉正得知苏秉良逃走的消息时,心里其实是隐隐松一口气的。那感觉很奇怪,他固然知道苏秉良走脱了,日后会起风波。但眼看着父亲杀灭兄弟满门,他心里也并不好受。

  是苏秉良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他既已逃出长安,不赶紧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却要辗转往终南山上去招惹阿客。

  那日苏秉正去接阿客,却撞见他衣衫不整的从阿客的衣柜里跌出来,他对这个人仅存的怜悯也成了翻涌的杀意。他知道阿客一直是喜欢良哥儿的,更知道良哥儿对阿客的心思也与他对阿客的一般无二。他就只是想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阿客替良哥儿挡了一剑,他脑中那把火才骤然凝结成冰。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恨阿客,也必yù置良哥儿于死地。

  可如今十年都过去了,连阿客都已不在了。

  他知道阿客与苏秉良之间是清白,当时没有怀疑,事后也没有追问。只是那场景太刺目了,他承受不住。他明白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节他没有瞧见。可他不能问,那也就成了心口一根拔不出的刺。那时他以为苏秉良死了,这痛楚便可当作往事掩埋——总之从此他和阿客之间便再没有这个人存在了。

  结果苏秉良并没有死。直到阿客去世了,他才骤然跳出来,报仇造反,自寻死路。

  苏秉正若是真恨他,就该叫他活着。这个人活着才是最大的笑话。你看苏秉正至少还有三郎,有这天下。他还有什么?

  可阿客已不在了。连恨苏秉良的力气,苏秉正都已经没有了。

  这一日下了朝,苏秉正没有去蓬莱阁。

  他抱着三郎在乾德殿书房里翻书瞧,连采白等人也没让进屋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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