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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_茂林修竹【完结】(54)

  萧雁娘听她这么说,不知想起些什么,眯了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我还不曾问过你……”

  阿客问:“什么?”

  萧雁娘似有些羞于启齿,却也没纠结多久,“我听人说,你是与人有私qíng,才被陛下打入冷宫的……”

  阿客倒不奇怪她会听说这谣言,毕竟揭开此事是因有人陷害她私相授受。既然会刻意陷害她,自然更不吝以谣言败坏她的名声。会传到萧雁娘耳中很正常。

  萧雁娘见她不恼,才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是不是真的啊……”

  阿客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自跟了陛下,我自认安分守礼,并不曾做过有损于良心和德信的丑事。”

  萧雁娘忙道:“我知道……”就有些扭捏,“除夕那天你喝了酒,隐约……似乎……大概……是叫了那么一声‘良哥儿’。我也不骗你,”话说出来她gān脆就破罐子破摔了,握住阿客的手便道,“晓得这名字的人,算上我、华阳公主、故去的皇后娘娘……这宫里就再没旁人。他也勉qiáng算我的表哥。我也就是问问……他是不是还活着?”

  阿客不觉便退了一步。

  萧雁娘见她茫然无措的样子,自己也稍微有些怕。四面打量着没旁人了,才又悄悄催道,“你不说也应一声啊!”

  阿客才缓回口气,道:“是你听错了。”见萧雁娘要生气了,忙又道,“我只知他自称梁孟庸,我入宫时他还活着……现在,大约已死了吧。”

  萧雁娘梗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死了也好……反正早十几年前就死过了。”又望着阿客,上下打量,道,“那日你就是那么叫的,我可没听错。总觉得你这个人神神叨叨的,显儿也总把你错认做皇后阿姊。难怪皇上对你尤其容易发脾气。”

  阿客垂眸道:“总有些人生得相像。”

  萧雁娘道:“也不是……早些时候显儿也不是没见过你,那时就没认错。”她对这些事倒不怎么上心,自觉得逗留的有些久了,便言归正传,“你今日传信,是有什么事吗?”

  阿客道:“你已跟我说了。”

  ——她便只是想知道,苏秉正何以忽然就传芣苡去问话。听萧雁娘说了周明艳与苏秉正斗法的事,便已猜到了大概。

  苏秉正既然要保卢毅,总得适当的对她的处境表露一二分关切。

  可既然苏秉正与周明艳间冲突爆发得这么激烈,那她的处境恐怕要比她料想得更艰难——当苏秉正表露出要将苏晟过继给苏秉良的意思时,周明艳必然也下定了狠心。她已失于卢毅,必然不会再令卢佳音活着离开含水殿。

  阿客便对萧雁娘道:“陛下传了芣苡去问话。以淑妃的xing子,只怕我即刻便要有灭顶之灾。”

  萧雁娘怔愣片刻,也跟着明白过来。她有心帮忙,可也不想为此惹火烧身,便有些支支吾吾,“你有什么主意没?”

  阿客望着摇曳水面出了一会儿神,道:“想烦请你替我递一句话。就说……日暮风chuī,落叶依枝。深宫难居,这一回,便放我回涿州吧。”

  萧雁娘听不懂个中意味,可那话里qíng绪扰心,似曾相识。她望了阿客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唔……一定帮你带到。”

  蓬莱殿。

  侧殿门才开,殿里整齐摆满了箱子——阿客在蓬莱殿中居住时日短,许多财货刚刚自瑶光殿中搬来,尚未及开箱摆放。然而打扫得却还gān净,并没有什么灰尘。就只是空dòng无人,回音寂寥。

  苏秉正进屋去,就命人将箱子打开。

  那箱子里放的多是他新近赏赐给她的东西,她生xing不爱炫耀,也并不贪恋财货。他送她,她便收着,不欢喜也不忐忑。于是他便总忍不住要寻最好的东西来讨她欢喜。他自由被当明君养成,可对着阿客他时常想,若效仿周幽便能博她一笑,大约他即刻便要做亡国的昏君。

  他看着宫人们将箱子一口口打开,恍若翻开了记忆,一幕幕回看他们的相处。才是多久之前的事,却恍若尘封。

  那箱子开到最后,终于得见她的私房。却不过百十两的huáng金,整整齐齐的码放。上叠着什锦襁褓,并金玉锁头。他便将襁褓拾起,那襁褓以百样布头拼凑fèng作被面,针脚纳得细密,并不像织造坊的供奉。里面有两样缎子,他记得自己只给过阿客——不过阿客由来手松,给了她便也等于给了许多人。

  他便问道:“这是什么?”

  葛覃忙道:“是婕妤为小公主fèng制的百岁衣。按着民俗,百岁衣要讨百家布来fèng,婕妤便往各殿里讨布头——皇后听闻,便从那年新贡上的缎子里各截了一尺送来。婕妤便fèng作这件襁褓。”

  苏秉正就只觉茫然——可要说不明白,他仿佛又早知道那答案。他亦不知自己何以非要发问,“百岁衣……为何是fèng作被面?我记得她给三郎明明就fèng的是衣裳。”

  葛覃只道:“……许是各地的风俗不同。”

  苏秉正便记起那日他百无聊赖的听着甘棠她们闲聊,不知谁说了句,“旁家都是fèng做襁褓外的罩面,就甘棠姑姑这里要fèng成衣服,就只皇后才会信以为真……”

  他脑中余音不散,一时竟有无数细节涌入脑海。他烦乱不已,却又无从驱散。便胡乱翻捡着她的东西,她手上针线不少,有许多是他见她做过的。他分不出好坏,也无意细思。就在拾起一件梅花绣时,他脑子杂音倏然便散去了。

  那件梅花绣他记得——或者说他曾以为自己记不得了,可果真再见时一眼便能认出来。

  那时他爱在寒冬开窗望梅。他只是意气难平,想着凭什么旁人都得与阿客一道赏梅花,偏他不能?可阿客不解他的心事,只以为他爱看梅花。因忧虑他被冷风chuī着再着了寒,便将糊窗的细纱绣作了梅花图。

  他曾向卢佳音提起,也曾试着将那梅花图画出开——可还是画不出的。有多少东西你日日相见,自以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真令你描摹时,你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恰似经历了一场易散的chūn梦。

  他只头脑空白的问:“这花样是哪里来的?”

  却听芣苡道:“并无什么花样,是婕妤随意绣来——后来又不知怎么的便不锈了,是以只有半幅。”

  可苏秉正却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她何以绣了一半就不绣了。

  因为他向她说起了那段往事。

  他不能思考,一时只想逃开。他退了一步,手上便按到一只檀木箱。那箱子被他推落到地上,她素日积攒下的手书便散落满地。入目那张写的分明是“女箩自微薄,寄托长松表,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他就又记起那日她在灯下书写,黑柔的眸子里带了些忐忑,也沉了些寂寞。那笔字他分明就认出来了,连她落笔时揽袖的模样也不稍有差错。他说她是刻意模仿,可究竟得是怎样的模仿,才能令他将旁人误认做阿客。

  他就着一枚箱子坐下来,一页一页将那盒子里的书卷整理起来,翻看着。那一字一句分明就是阿客的手笔,连卷上批注的习惯也一脉相承。此刻他已什么都不愿想,就只是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葛覃匍匐在地,不解这话中因由。却又不敢问。

  苏秉正便又道:“朕记得她那笔字杂乱如石,何时改了笔迹?”

  葛覃愣了一愣——她毕竟是贴身伺候卢佳音的,她前后变化她不去深思,却不可能不知道。苏秉正只一提,她便了然,忙道:“小公主殁后,婕妤一度垂危。醒来后便将先前手书烧尽。改了笔迹。”斟酌了片刻,又道,“也许是经历了大变的缘故,xing子也改了不少。”

  苏秉正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仿佛已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时什么都不想深思了。就只溺水挣扎般呢喃道:“也许是被人调包了。”也许是有人早早的调查过他的一切,就照着阿客的模样调_教了这么个女人来给他。他就是会轻易的被阿客的一个影子拿捏住,全天下都知道他的软肋。

  他就只是不敢去想那个可能。他知道自己一旦去想了,那贪念必将他吞噬殆尽,再不能挣脱。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对阿客,会怎么令她厌恶和疏离。你看他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而阿客又是得残忍到什么程度,才宁肯忍耐这些,也不肯袒露身份。

  他全力qiáng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

  他脑子一片混乱,只在此刻希望时光停留,不要催人。

  而吴吉便在这时推门而入,向他通禀,“陛下,卢婕妤身边女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线好麻烦……尤其自己都把伏笔给忘了的时候……

  正文 55蒹葭(三)

  五十四

  苏秉正没有见芣苡。

  其实答案早就在他心里,无需再问旁人。

  他犹记得那日他昏睡醒来,自碧纱厨外望见卢佳音。光影静谧宁馨,她抱着三郎袒怀哺rǔ,眸光里是满满的温qíng和柔软。那个时候他便已认出了,他就只是不敢信,宁愿当一场美梦。

  他以为自己是太思念阿客了,才会有这幻觉。可他这一生究竟有多少时候不在思念阿客?又有多少时候想将旁人错认作她,聊以慰藉。可十余年过去他依旧是非她不可,竟有几回真能将旁人错认作她,又将她错认作旁人?

  他就只是不敢信罢了——他也比旁人都更有理由不信。

  是他亲手将阿客入殓——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等着阿客睁开眼睛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她在七夕夜里挽留他,她拥抱他接纳他,她生下了他的孩子。他等了十年才终于得到,这一生唯一想要的人,想要的安稳,想要的幸福。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去。

  可是阿客没有醒来。她确实是死去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这是假的,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的去证明这是假的。可真的就是真的,阿客死了,没留给他一分想望。因他比旁人都更努力的去挣扎抗拒过了,所以一旦接受,这事实他便也明了得比所有人都更加深刻。

  阿客问他,人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可为什么他总是宁愿相信更让自己痛苦的。

  因为那才是真实啊。他与阿客之间从来都是这样,所有的美好从来都只是短暂的假象,到最后只会让他在痛苦中更深的沉沦。他纵然再如何的期待能从阿客哪里得到,也已不敢相信阿客真的会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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