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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_茂林修竹【完结】(56)

  中人贪心毕露,却已不再看那箱子,反而催促道,“含水殿远,菜都凉了,婕妤趁热吃。”

  阿客道,“不急。”便取了钥匙将箱子打开,道:“自己来挑吧,也不用给我省。”

  那箱子里光华璀璨,都是苏秉正素来赏赐她的头面首饰。红蓝宝石、于阗美玉、佛宝俗珍,经环宇八方能工巧匠的手雕琢,件件巧夺天工,价值连城。开箱的瞬间,那中人的眼神已不由自主的粘上来,再移不开。

  苏秉正也是爱打扮她的,仿佛要将当年无法实现在卢德音身上的心愿悉数在她身上实现了。她缺什么,哪样首饰被人比下去了,他瞧见了必然就上心。因此她随意拿出的首饰,便是周明艳、王夕月这些人瞧了,也是要眼红的。何况是未开眼界的一个中人。

  她当年心淡眼宽,多好的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仔细回想起来,竟是从未流露过惊喜的表qíng。还是成了卢佳音后,渐渐明白苏秉正何以这么爱送她东西,才终于不能无视他的期待。

  一时竟有些惋惜,却还是笑道:“这一箱也尽够你们开眼了。”

  那中人不觉便喃喃自语:“这一箱?这一箱便价值连城了,难道还有旁的?”

  阿客缓缓道:“自然得留些家底的。”见那侍卫回头看,便说,“你也进来挑一件吧。”

  那侍卫果然就横身进屋,进屋瞧见一箱珠宝,眼神也滞停片刻,随即就上前一把拉住那中人,“别眼浅了,办正事。”

  阿客便知有变,握住袖中簪子,悄悄的往门外挪。那侍卫抬手去捉她手腕,她攥紧簪子猛力一划,便往门外逃走。簪子入ròu一滞,那侍卫却不吃疼。阿客待要呼喊时,他已上前捂住她的嘴,回头呵斥中人,“她已察觉了,这分明是缓兵之计,你莫上当——待她死了,满屋子珠宝还不是随你拿。赶紧的!”

  阿客只觉那只手臂如石雕般箍住她的脖子,竟无法撼动。拿手上簪子去扎,那侍卫一抬手便将她甩在门上,她被撞的昏了,喉中甜腥。一时缓不过来,未及再逃,已再被箍住。那侍卫手心满是血,在身上擦了一把便掰开她的下巴。

  便听那中人焦急道:“别急……你轻点,先把那只箱子套出来。”

  侍卫便冷嘲道:“办好了事,侯爷自然有赏。否则再多珠宝,你也没命享用。”

  阿客便挣扎着道:“杀人灭口。我死了,你才活不成……”话未说完,脖子已被掐住。

  那中人显然意有犹豫,阿客被迫仰起头来,喉咙被卡住说不出话,只能盯紧了他——她亦知没有必成的计谋,只想着用财宝令他们暂时分神,能侥幸得逃。却没想到这侍卫竟清醒至此,半点不为财宝动摇——显然是得用的忠仆了。

  侍卫亦盯紧了那中人,意带恐吓。片刻后,中人一咬牙,自桌上端了汤来。

  阿客不能甘心——她不想就这么死了,便再度挣扎起来。那中人手上端不稳,一碗汤悉数洒在她衣襟上。阿客待要庆幸,便听那侍卫骂,“废物!”他松了掐住她脖子的手,将一只瓷瓶堵在她嘴上。阿客将能缓气,那瓶中辛辣汁液便尽数灌入她的喉咙。

  那东西入口便如火灼,阿客只觉喉中、胸中、心口巨疼难忍。

  她隐隐听闻远处有人报唱,“圣上驾到。”身上禁锢终于松了。那侍卫和中人慌忙就逃,阿客俯在地上,待要将手指cha入喉中催吐,却咳出血来。那血如泉涌,不停的从她口中流出来。她便明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终究还是晚了——她心中懊悔难当。她白白赚回一年时光,竟就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灯火如长龙亮起,苏秉正自黑夜里走来。

  胸口的疼已遍布全身,她动一下都难过得紧,便只坐在门边静静的等他。她瞧见他衣上纹章。他显然也瞧见她了,连脚步都混乱起来。他上前抱住她。她知自己撑不了多久,便不等他开口。她摊开手。那手上是一枚簪子,早被血浸透,她艰难的说着:“一个中人,一个侍卫。我伤了侍卫的手心。”她便用手指虚弱的示意。

  她想,也只好这么死了。这数月的软禁反而是幸运,否则她该如何舍下她的三郎。

  可她抬眸时对上了苏秉正的目光——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这是她第二回在黎哥儿面前死去了,他仿佛被她又杀了一回。他动不了,哭不了,他甚至发不出悲音,他眼睛里的城池早成废墟,竟还要再一度崩塌。

  她忽然就想挣扎的活下去,不为了旁人,就只是为黎哥儿。她明白,这一回她真要死了,哪怕还有三郎在,他也再不能独活了。悲痛、焦虑、留恋,百般qíng感倏然涌入,她忽然就对死亡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她抬手捧着了他的脸,视线已模糊,意识也将涣散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呢喃着,“是骗你的,黎哥儿。我不是阿客……”

  她说,“不要难过啊……黎哥儿,我给你唱歌儿听……”

  他便记起那夜月下扬州。他起夜醒来,寻不见她,便四处去找。那夜月色好,如白玉蒙霜。她在溪水旁濯足,单薄又窈窕的身影,便如采莲女口中噙唱的歌谣。水声泠泠。她大约想起了日间读的歌谣,便轻声哼唱着:“歌繁霜,繁霜侵晓幕。何意空相守?坐待繁霜落。”

  江南软语写就词曲,尽皆绮靡,采诗人呈上来一篇篇全是絮絮qíng语。看时不免且羞且恼且讶异,可那夜她当水唱起,却只让人觉得口齿生香。便是那首《青溪小姑曲》,当年她只唱繁霜侵晓幕。后来他杀了良哥儿,她便再未展颜一笑。他问她还记不记得那年水滨她唱的歌谣,她说不记得,他说是《青溪小姑曲》,她便为他唱“日暮风chuī,叶落依枝”。

  他抱着阿客,看阿客嘴里不停的流出血来。他该即刻宣太医,可他发不出声音来。他只是想——是他将阿客关在这里的。可为什么受伤的是阿客啊,他宁肯自己死在她的面前。阿客是不是就要死了……他该怎么办啊。

  他见阿客嘴唇艰难的开合,仿佛过了很久,那声音才传到他的耳中。她断续的唱“繁霜侵晓幕”,如他年幼时记得的那样,轻轻的对他说,“不要难过啊,黎哥儿……”她说,“我是骗你的,我不是阿客……我早已死掉了。都是骗你的……”

  她的瞳子渐渐的散了,终于再不发出一点声响来。

  苏秉正将她按在怀里,如被撕裂了一般,嘶哑的恸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四天天有作者在群里吐槽:读者在评论区呼吁,男主不要死啊。下面有人安慰他,放心,死不了。

  该作者抓狂:不要以为我真不敢杀男主啊,要不要我杀给你看看啊!

  三天前跟编辑树dòng:发现我每一篇文的高_cháo,不是女主垂危就是男主垂危啊,会不会被读者嫌弃千篇一律?

  编辑大人:会。要不这次来个不一样的?

  我:……就让女主gān脆利落的死一回?

  编辑:那你就死定了!

  我:……好。我决定试试看。

  所以,嗯……就是这样。

  正文 57蒹葭(五)

  阿客意识朦胧,一时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死去了,一时又觉得她仍游dàng在人间。耳旁声音嘈杂难辨,似有无数人在哭泣,又似乎有无数人在窃窃议论。她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便浑浑噩噩的走着。

  穿过一道内门,便是一处小小的别院,绕过假山,她见有人自屋内出进,行色匆匆、面带焦虑,便茫然的跟了进去。她瞧见那屋里摆设眼熟得很,一桌一椅,一人一物便在记忆中渐渐清晰。像是走出了迷雾,她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一瞬间便心如死灰。

  她记起来了,大夫说,黎哥儿的病再难好了。

  那是她的错,是她对黎哥儿说了诛心的话。她将黎哥儿赶出房去,任他怎么敲都不开。秋夜冷渗,她明知他秉质虚弱,素来受不得寒冷的,为何还要与他置气。

  她就又记起黎哥昏迷前对她说的话,“我死了,阿姊也能开心的出嫁了,便忘了我的不好吧。”她想,但使他能好好的醒过来,她做什么不可以?她不出嫁了,她一辈子都不出嫁了。

  她几乎就要撑不下去,她想,若黎哥儿死了,她也不活了。

  她听到采白说:“客娘子,秦家来人换帖了。”

  她便感到窒息,她拉了采白的手,所有的焦虑、懊悔倾泻而出。她泣不成声,说:“阿姊,黎哥儿还不醒,我该怎么办……”

  她想她得去陪着黎哥儿,他从小便最怕寂寞了。

  外间隐隐雷鸣,她起身时听到剥啄的敲窗声。她想叫人去瞧,可身旁谁都没有。窗内孤灯明灭,长帷垂落,暗影幢幢。不知何时天已黑了。

  她终还是去开窗了。

  那夜秋雨骤然而来,寒风侵衣。她望着窗外那人,一时恍若隔世。那少年有明亮的眼眸,清黑的眉斜飞,还是她梦中想见的模样。她曾以为自己早记不起他的样貌,可果然再见时也还是会认出,他不曾变过。

  他自窗外握了她的手,他手心gān而暖和,寒风冷雨俱侵不入。

  他说:“阿客,我来带你离开。”

  阿客几乎就要点头了,可她听外间雨打枯叶,簌簌而落,初见他时激动的心绪竟一点点沉淀了。

  她说:“我不能跟你走。”

  良哥儿说:“你再不走便晚了,二婶要将你给黎哥儿。她已退了你跟秦家的婚事。”

  阿客便记起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的——楼夫人要将她嫁给黎哥儿。因有跛脚的道人说她与黎哥儿是命定的姻缘,比翼而飞,失偶而死。她想,自己该是极抗拒这么婚事的。她自小将黎哥儿看大,他便譬如是她的阿弟,她怎么能嫁给他。

  可她心里就只是波澜不起,便如一池古潭。她想,若这真能救回黎哥儿,又有什么不能的?

  良哥儿却恼了,他眸中有火在烧,宛若熔金。他攥着了她的手腕,压□来,说:“你究竟在顾虑什么,阿客?”

  她说:“我不能丢下黎哥儿。”

  “那么我呢?”良哥儿问道,“你心里明明是喜欢我的,却不肯嫁我。我明白你的顾虑,不敢qiángbī。可你选来选去,竟选定秦明桥。他就真这么好吗?他明知二婶悔婚,是为了将你给她那个要死的儿子,他有为你说过一句话吗?他甚至都不敢还一句嘴。阿客,你没有看人的眼光。还不如jiāo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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