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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60)

  知道他的,大都是文艺女青年。比如沈棘子和谢清如。

  除了爱卖弄,人还有另一个缺点——总认为自己的常识便也是别人的常识。于是阿狸就亲眼看到在沈棘子之后,她制造了另一波效果类似的冷场。

  幸而皇后虽然不文艺,但也是个敢开口就问别人读什么书的,她知道何晏。

  也看得出阿狸是想帮她打圆场。

  就调笑阿狸道:“暑气未消,想是殿里热了,让你想起这个人来?”

  傅粉何郎也是个典故来着——何晏面白,曹丕怀疑她傅了粉,就大夏天的请他吃热汤面,何晏出了一头汗,拿袖子一擦,面色反而更加洁白皎然。

  她语调俏皮,阿狸立刻就闹了个大红脸。

  她脸原本就生的圆润,这一红就跟苹果似的娇憨水嫩。皇后忍不住就有些喜欢,先前对她的成见立刻就消散得差不多。

  她本来就是邀这些姑娘来赏jú花的,便也不在殿里耗着,笑道:“既是屋里热,也不好闷着娇客。宴席设在太液水榭上。咱们就走着过去,顺道赏赏新开的jú花。”

  皇帝正跟谢桓议论兖州征兵的事,司马煜在一旁听着。

  外间有人来禀事,附耳对皇帝轻声说了些什么,皇帝就点了点头,对司马煜道,“朕有事要与太傅单独商议,你先退下吧。”

  司马煜:……什么事非要瞒着他商议啊?

  十分郁卒的退下去。

  将到门口了,皇帝却又叫住他,望了他片刻,道:“无事就替朕去看看太后。”

  53只如初见(五)

  司马煜寻思着自己确实无事可做了,也懒得带什么人,从承乾殿里出来,便一路往北去。

  他打算先去他阿娘那里问候一声,再去太后宫里顺道蹭一顿午膳。

  太后娘家人似乎很热衷于将他和庾秀凑成对儿。

  平心而论,娶谁当太子妃司马煜他没什么意见。反正再糟糕也不过是个又丑又凶又悍的母夜叉——他觉得他阿娘和阿婆也不会当真给他挑个这样的女人。

  他忙得很,又不用见天儿的耗在后院里,跟谁还不能过一辈子?

  但是庾秀不行。真娶庾秀就是害他阿娘了。

  他前几日才在庾秀那里下了猛药。这么傲气的丫头,知道了那些往事,势必不会在往前凑了。但这件事关键还是得看太后的态度。

  ——若太后就是想把庾秀塞给他,那谁反抗都不成。

  所以就算皇帝不发话,司马煜这些天也想去太后哪里试探试探。

  他明明考虑得很清楚。但是这一天闲散下来了,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一些很重要,但又仿佛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谢涟跟桓娘心意相通,卫琅大概看上了他师父的侄女儿。王琰还小,但也知道仰慕谢娘那种不输须眉的女公子。连沈田子那么无趣的人,说到定亲也会嗫嚅脸红。

  为什么他却对娶什么样的妻子毫无憧憬?

  但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曾经切实的憧憬过。

  他记得有些年他频繁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他困顿的,大汗淋漓的想要想起些什么事什么人。他记得梦里的声音,那确实是个女孩子。他拼命的想要看清她,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的睁大眼睛,她的身影都只是一片模糊。她也曾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任他仔细的描摹她的眉眼,每到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可是当他想要开口叫她的名字时,就会意识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梦里追索到头都要炸开的感觉很难受。

  骤然惊醒的时候,心脏被谁攥紧的感觉更难受。

  他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伎人驯shòu,他们能让老虎和兔子一起嬉闹。驯shòu的方法异常简单,只需要在老虎表露出对兔子的攻击意图时用力的鞭打它。久而久之,在老虎的意识中,吃兔子就不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疼痛。野shòu也会被疼痛驯服,于是渐渐连攻击的本能也就忘了。

  这是一种很实用的智慧。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难受的次数多了,他渐渐就不再执着于记起那个人。

  就算他偶尔梦到了,也只会很淡漠的、无感的旁观着。

  再久一些,就连做梦也不会梦到了。到了今日,他甚至几乎不记得,自己幼时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到过某一个人。

  但是为什么今天忽然又想起来了?

  司马煜意识到这种异常的时候,他对面的姑娘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是真的奇怪——平静无波,却又好像在流眼泪似的。

  别这样啊——司马煜想,好像我欠你很多钱终于要还了似的——你哪位啊?!

  他可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这么……丑?该说丑还是平庸,反正这种长相jīng确的回避了他所有萌点——的姑娘。

  他也没打算走着走着就对什么人发脾气——虽然在这宫里敢这么直视他确实很逾礼。他想装没看见,就这么错过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移开眼睛。

  身后侍从提醒了他两遍,那声音才传入他耳中,“殿下,是皇后娘娘。”

  司马煜一个愣神。

  就像迷梦初醒般,四面景物色彩一点点鲜丽起来,风过梧桐,水流卷了红叶,勾檐屋宇,树荫绿满庭院。先前早已经看到的那些人,终于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原来那姑娘跟在他阿娘身后——不对,是跟其他姑娘一道跟在他阿娘身后。她两旁是谢娘和庾秀,沈棘子、刘少君和何贞,他也都认识。还有走在后面的贵妇人们,也是他阿娘座上常客。也难怪他一眼就望见她了,司马煜想,宫里是少见生人的,就尤其令人在意些。

  这样的场合,姑娘们回避不及,司马煜却也不能不上前跟他阿娘见礼。

  就这么走过去。

  那姑娘早和其他闺秀一般敛眉垂首。

  她睫毛很长,司马煜想,历历可数——不过长睫毛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他自己的说不定比她的还长。

  司马煜心不在焉的向他阿娘行过礼。

  那姑娘也随众人屈膝向他行礼。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仿佛跟什么重叠了一般。在司马煜脑中一刮,就让他有些钝钝的头痛。

  她唇瓣轻轻的开合。司马煜便想,她怎么还不闭嘴,看不出他很厌恶吗?

  她更低的垂下头去,像是有些不安。

  大概是没见过世面,司马煜又想,怎么连这种场合都会害怕。他又没怎么着她,她怕他做什么。也太胆小了。

  他小时候虽然有些胡闹,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这些深闺里的小姑娘就是爱听闲话,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哪有这么坏?

  他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慌,待要出言安抚,手腕却忽然被握住了。

  皇后捏紧了司马煜的手腕——肌ròu结实,脉搏有力,她儿子确实长大了。但那不靠谱的xing子,还是让人恨不能用力再用力的捏死他。

  她对后面还屈膝半跪着的闺秀们道:“都起身吧。”

  司马煜还傻乎乎的盯着人家姑娘。皇后确定,要不是她拦截得快,他手绝对已经摸到阿狸脸上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么盯着,也就阿狸大方稳重,纵然眼圈都红了,却连动都没动一下。换个xing格清高qiáng硬些的,只怕就转身回避了,那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脸。

  就对司马煜道:“我瞧着你来的急,是有什么事?”

  一面说,就用指甲在司马煜手腕上一掐。

  司马煜还是有些迟钝,皇后自觉掐得重,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倒也终于回过神来,答道:“去看太后。”

  皇后就笑道:“那还不快去。”

  “哦……”司马煜又看了阿狸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转而问道,“阿秀去不去?”

  庾秀懒洋洋的,便不热切,“已经去过了。”

  司马煜也不再问,与皇后辞行。目光不觉瞟过阿狸,又迟疑了片刻,才转身走了。

  54只如初见(六)

  司马煜身影走远了,阿狸才终于能透得过气来。

  她没料到就这么跟司马煜对面碰上了。那一瞬间毫无准备的砸过来,她几乎就要措手不及。

  幸好她已经习惯了克制,没有做出逾礼的举止。

  只在再次起步前,不由自主的又去寻他的背影。

  就是这么巧,司马煜也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他面上没什么表qíng,目光也依旧那么淡漠和无动于衷,可是望过来了便不再移开。

  阿狸不由就想,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qíng这样与她对望的?

  是对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的好奇吗?

  可是她不是啊。她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的心qíng,是那种几乎再也承担不住的、沉重的、盈满将溢的喜欢,积攒了三番生死别离的喜欢。

  每一回都是她丢下他死去了。可是她也并不比他更幸运一些。因为他无论怎么沉痛都终会忘记,可是她却服刑一般,全部都得记得。

  这可真是……报应啊。

  姑娘们已经随着皇后走了,谢清如推了推阿狸,小声道:“阿姊。”

  阿狸才回过头来,跟上她们的脚步。

  皇后略侧身望了望,眉眼含笑,慈祥的对她伸出手来,阿狸只能追上前去,走在她身旁。

  皇后拉住了阿狸的手。

  终于不用担心儿子的xing取向了,此刻皇后看阿狸是怎么看怎么好。她忽然就想起当年第一次听说的阿狸时,阿狸做的事——似乎是替沈家某个受欺负的子侄撑腰来着。再去琢磨崔琛的事,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这姑娘怜悯弱小,不畏qiáng_bào——皇后想,这真是难得的品质。而且处事坦率直接,没太多心机,呆萌呆萌的,倒不怕她算计了阿尨。

  可以纳入考虑。

  就笑问道:“你阿娘今日进上来的荷包很是jīng巧,听说是你亲手做的?”

  阿狸点头称是。

  皇后便道:“好巧的手。平日里在家都爱做些什么?”

  阿狸道:“不过陪阿娘做做针线,偶尔也陪弟妹们读书玩耍。”

  “你是长女?”

  “是。”

  看来还很会照顾人,皇后想。她觉得很满意。她家阿尨可不就跟个孩子似的?正需要这样的姑娘替他打理。

  那边司马煜已到了院门处,再一次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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