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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_梓涵【完结+番外】(14)

  场面有些冷清,萧骋将手搁上长琴没话找话:“你居然能一只手奏曲,这等本事是什么时候学的?”

  “我本来就通些音律。”晏青衫回应:“在沧州一年,闲来无事,我就试试少了只手还能不能奏曲,后来便学会了。”

  言下淡淡,那平常人一生也学不会的,他一年学会了,好像是半点也不稀奇。

  萧骋侧头,瞧他眼光也凝重了几分。

  “看来是我太不了解你。”他感叹:“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技艺是我不知道的。”

  “技艺?”晏青衫沉吟,头微抬有些迷茫酸怆。

  就才qíng大过天去那又如何,他最后的凭靠却不过是一张色相。

  “我会做烧饼,芝麻烧饼。不知道这算不算。”

  最终他道,言语间一阵风起,满枝梨花飘摇,色衰的坠落,端的是纷纷扬扬象落下一场香雪。

  锦瑟起chuáng时闻到股香气,很好闻的芝麻香味,勾的她肠胃咕咕叫饿。

  “怎么吃饭也不叫我。”她站起身,一路骂骂咧咧:“还有我脑壳子怎么这么疼,啊呀他奶奶的疼死了。”

  骂进大厅时看见萧骋正笑盈盈望她。

  “烧饼吃不吃。”他递过只手来,掌心一只huáng澄澄的烧饼:“刚出炉的,又脆又香。”

  锦瑟接过咬了一口,果然是苏香筋道好吃的紧。

  “怎么今天厨房送烧饼来?真是不错,还有吗?”她三两下把烧饼吞了,接着又趴到桌边探头打量有没有剩。

  “没了。”萧骋拍拍手间饼屑:“方才一炉子十二个都被我吃了,你想吃的话等下拨,我分两个给你,不过你现在要帮我和面。”

  “和面?”锦瑟睁眼,完全的不知所谓,那厢晏青衫却已从炉子后探出头来,一迭声十万个不行。

  “千万别让她和。”他摇头:“一来圣上内力充沛,和的面肯定比她有筋道,二来她有脚气,搓完脚丫子从来不洗手,活的面难免的会有股脚丫子味。”

  “人家夏天才长脚气。”锦瑟叉了腰瞪眼:“再说我都是隔着袜子搓脚,哪有什么脚丫子味!”

  话不曾说完萧骋已笑弯了腰,栽倒在桌边满头沾了面粉。

  “那就是有股臭袜子味。”他上气不接下气,太久不曾如此快活:“的确是比脚丫子味好些。”

  锦瑟气闷,撅着嘴拿眼直叉晏青衫:“你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烤烧饼,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晏青衫本来正边笑边打量炉火,闻言却一下静了。

  学会做烧饼时他九岁,而那时的锦儿连路还不曾学会走,当然是不会记得。

  但是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蹲在路边向师傅讨教,如何在寻常炉子上开孔使炉火更均匀更旺,如何踮了脚在大灶上偷偷翻炒芝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贺兰珏总是怀念李记铺子的烧饼,而那家的大师傅却已经过世。

  为他,记不清曾经多少次,那时自己的梦想就是终生立在他身后,看着他傲啸九天。

  所以他去偷窥别人武功秘笈,回转时qiáng背,因心力损伤八岁便少年吐血,原因是贺兰珏拜师不得却仰慕人家枪法。

  所以他彻夜修习兵法,几乎不曾有过少年人该有的轻快时光,原因是贺兰珏曾说过,他不缺关羽却缺个诸葛亮。

  所以他学会了做烧饼,芝麻烧饼,虽然学会后时局大乱,贺兰珏最终并没机会尝过。

  那就当今时今日这炉火是为他而燃的吧。

  晏青衫心想,在面团上刷上清油,接着又沾上芝麻将面团送了入炉,脸凑在炉口观望,被火烤的微微泛红,神态专注而满足。

  萧骋在他身侧站着,只当他这一心一意都是为了自己,刹那间只觉云开雪霁,人生自此再没什么缺憾。

  他上前拥住他,和他在炉前比肩,看着那炉火将面团一分分烤huáng,恨不能就这么看到地老天荒去。

  “我明日启程去兖州督造工事,听说兖州风景甚是秀美,你若不嫌劳顿,就和我一起吧。”

  他开口,右手将晏青衫单削肩头紧扣,再不要一时一刻离分。

  晏青衫还不及回应,那厢锦大嘴巴早将头凑了过来:“工事?什么工事?兖州在哪?冷不冷,我要不要带我的狐裘?”

  萧骋莞尔:“工事是要在兖州建个城关,这些年我赤国内战国力耗损,总要防着邻国一些。至于狐裘嘛,我看不用带了,那边湿热的很。咱们就多做些烧饼带着,免得路上挂记却又吃不着。”

  锦瑟闻言高跳八丈,赶忙扯住晏青衫衣袖央他应了。

  晏青衫伸手拍她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他道:“不过我看你要学点规矩,这殿里是不是新来个宫女叫素心,我看她挺懂礼数,就把她带上,好看着管着你这野毛子。”

  “我肯定见过你!”

  马车上锦瑟第八百遍宣称,而且这次是在梦里,边睡边喃喃自语,确认自己肯定在哪见过素心。

  萧骋出身军戎,一般远行都是骑马,这会也不例外,所以马车上清醒着的便只有晏青衫和素心。

  “那日宫里教锦瑟前去求qíng的是你吧?”晏青衫开口,顺势喝尽了壶中最后一滴酒:“你倒也真是尽责,连句qíng话也探听的这般分明。”

  素心垂首并不回应,只是反复打量睡梦里忽颦忽笑的锦瑟。

  “公子是不是应该将事qíng来由告诉她。”许久后她道:“以她身份地位,也该担当些责任,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吧。”

  “不需要。”晏青衫回应,斩钉截铁目露寒芒:“该担当的我自会担当,一切于她无关,她只管没心没肺去,能多久便多久。谁人要擅自作主将这秘密捅破,可莫怪晏某无qíng。”

  这话掷地有声,字句如有千斤,素心听了却只是一笑,将头高抬仍是那个莫测表qíng。

  “她已然爱上她的七爷,怎么公子以为最终事成,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她轻声,但那句反问却如芒刺贯入晏青衫胸膛,叫他几乎无力反唇。

  真是宿命如此吗?他极力保全的世上最后一块清明,却原来也最终逃不过风雨敲打。

  “添酒吧。”他吸口气靠上车厢,如此希望这壶中之酒真能借他一醉。

  素心接过酒壶,却不曾代他添酒,而是从怀里掏出只小小瓷瓶来。

  “公子嗜酒,怕是因旧创难忍和心绪难平吧。”她将瓷瓶递入晏青衫手心:“那么服这个,或者能更快奏效。”

  晏青衫将那瓷瓶接过,搁在袖拢不多问一句,转头望向车外,一路端详风景后退。

  很快萧骋勒住马绳,放缓速度在车外探头。

  “前面就是赤隍。”他高声:“昔日燕都,风景人文都是一等的好,咱们进城后停留几日,也歇个脚赏赏风光。”

  进入赤隍后晏青衫腿脚差不多恢复了,萧骋每日带他去个新去处,水畔竹林茶楼街角,总之是出尽百宝要他欢喜。

  可以说晏青衫是一路带笑的,唇角上勾告诉众人他的确是欢喜。

  第一次他颜面上现了冷色是在块开阔地前,那处空旷无垠,有小孩正乘着chūn风放纸鸢。

  chūn光灿烂天明媚,可他唇角再挂不住那个弧度。

  “这里是燕国旧日皇宫所在。”身侧萧骋伸手指点:“我记得这里原先飞檐层层遍镀琉璃,是个极辉煌的所在,可惜的是被静王当日一把火烧了个jīng光。”

  “是吗?”晏青衫眯眼,也似乎在远眺那旧日容光。

  “是。”萧骋感慨:“可惜的是繁华如今变了焦土。我到今天也记得它储云殿前墨色长阶,还记得我在那殿内被个白衫少年赢过,到如今也心服口服。”

  “是吗?”晏青衫应,chūn风chuī的他衣角激dàng,似有无数声喟叹在其间吞吐。

  “是呀。”萧骋继续感慨:“可叹我当日年少轻狂,出使时居然讥他燕国无人,结果人家一个九岁少年文采谋略就远在我之上,三局之争,我居然要他存心相让一局,才勉qiáng保住颜面。”

  晏青衫不语了,不自觉里已将身后退两步。

  “后来燕国兵败我还寻过这少年。”萧骋长叹口气:“可惜没寻到,一个大好人才,就这样白白埋没了。”

  言毕他静默,静默后又详细描述那少年样貌,说是他人生的清俊,更难得是并不恃才傲物,眉眼投足里都满透和善,瞧着只觉如沐chūn风。

  “虽说十数年过去了,可我如果再见着他,也定能一眼认出他来。”他道,自信满满,因那记忆是如此鲜明。

  “回去吧,这里风大。”

  片刻后他身侧晏青衫开口转身,左手抱肩似是不胜寒凉。

  “天色还早呢。”萧骋抬头望天:“我们再去个地方,是处墓地。墓主便是那少年父亲,曾官拜户部尚书,是介文官,到头来竟也举剑守城,和这赤隍城一起亡了。我敬他为人,便在这处城郊代他修了墓,那地方清雅的很,也算是配的起他。”

  “走吧。”他拢住晏青衫肩头:“那地方我记得也是遍植梨树,这会子应该是花开了,我们就权当是去赏景。”

  晏青衫在他怀间静默,一路再没有任何表qíng。

  到城郊落轿,晏青衫抬头望去,果然是梨花繁盛碧水幽幽,那座孤坟在湖岸尽头,哀哀青糙上遍洒了坠枝梨花。

  “雪祭亡魂。”他幽幽长叹:“果然是够清雅,不枉他一世孤高淡泊。”

  叹声甚轻,除却他自己怕只有地下亡魂能够听见。

  天际这刻飘来层云,日头顿时暗了,那林间缓缓渗出冷色。

  “你们去吧。”晏青衫回身又入了轿:“看着要起风,我还是不去了,也免得污脏了这gān净地方。”

  ——

  入夜时萧骋赴宴去了,晏青衫在桌前把杯,已不知多少烧酒落了肚。

  周遭静的很,锦瑟很是奇怪的早早睡了,随行负责城关工事的静王也去赴了宴,诺大的宅院里只有下人谨慎轻微的脚步声。

  门角闪出个人影来,是素心挽着一只竹篮。

  “公子若想去就乘现在去吧。”她挑拣着篮中事物,里面纸烛俱全:“记住莫要流连,早去早回。”

  晏青衫望旁侧锦瑟房门一眼,缓步上前将竹篮接了,眼角闪过一丝清凌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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