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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西月锦绣_海飘雪【完结+番外】(199)

  张老头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看了我许久,缓声道:“那夫人呢?”

  我飘忽一笑:“我大陷将至,不如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没想到张老头忽地放声大笑起来,把我给吓了一跳,然后他又忽地收了笑容,沉着脸,向我微侧身,嘴角似是裂开了一丝弧度,“夫人,是怕三爷或是候爷对你下格杀令吗?”他混身散发着一阵可怕的压迫感来:“抑或,你是在等段太子的接应?”

  我愣在那里,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却听他一声冷冷的哧笑:“夫人认为方才黑暗之中,齐放和你那毛头弟子为暗宫高手所截,段月容一人为青媚和西营好手相拦,可有胜算?”

  我冷冷地看着他,抚着伤口的手渐渐捏紧了衣衫,摸到了怀中齐放为我准备的小短剑。

  他冷笑道:“夫人同段月容还真是qíng深义重,生死相许,莫非,夫心中还真想着候爷伺下密诏,好同段太子二人上穷碧落下huáng泉,比翼双飞共生死不成。”

  “原非白若能对你下格杀令,十个八个花木槿便也横尸江南,何苦等到现在,”他对着我冷笑数声:“夫人太看得起原非白了,他根本对你下不了手,踏雪公子便如传言所说,□熏心,难成大事,岂止是难成大事,他简直便好色无能之辈,今生注定……”

  他忽地硬生生地停住了对原非白进一步的污rǔ漫骂,从地上一跃而起,躲过了我向他背后刺去的短刃,他灵巧地躲在一边,我无力地倒在地上,他高高在上地俯看着我,捏着我短刃的手有些发颤,他捏得那样紧,甚至顾不到手已为我的短刃所割破,那殷红的血丝便如那岩fèng的水滴一般,极缓极缓地滴下来,看着人的心仿佛也要难受地滴出血来,他的眼中有着不可明状的恨意和苍凉:“你……竟然想杀我?好,好,好。”

  他连连说着好字,悲愤的声音在石dòng中回dàng,我天旋地转地爬将起来,向后靠在壁上,再也无力去拾那喘着气艰难道:“前辈,我只是想请前辈带我去找我的弟子和朋友。”

  他站在我的对面,对我冷笑着:“夫人果然是天下有qíng有义的奇女子啊。”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意,我只是闭着眼睛惨笑一下:“不过,我的确想在见到我的朋友之后杀了你。”

  “哦?这又是为什么呢?”他的声音近在耳边,我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布满血丝的一只眼:“杀了我,好去找你那心爱的段月容再为你扮作女人,继续哄你开心吗?”

  我冷笑道:“东营的鬼爷是怎么死的,前辈忘了吗?”

  他凝着那只眼,冰冷地看着我,而我无惧地回视着他,坦然道:“初时,鬼爷与青媚囚禁我时已生反心,我便以恩威并压,财宝为诱,安抚其心为三爷继续效力,你当真以我不知,以三爷的能力不会觉察这样三心二意的暗人?”

  “我稳住鬼爷,让他慢几天行动,是为了能给三爷时间,我给鬼爷送去这二十万两白银,便是送给三爷时间。”我冷冷道:“花木槿不敢称自己是什么贞洁列女,但是身为家臣,你方才rǔ骂主人,又该当何罪,以你这等持才狂悖,目无尊长的小人,长久必反,我又如何能让你待在三爷身边?”

  他看着我向后退了几步,慢慢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那你现在全都说出来了,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我慵懒地笑了:“我这等残躯,能撑多久?你杀与不杀俱是一样,有何惧之。”

  “□熏心,难成大事?你根本不了解原非白?”我轻哧一声,脑中却是当年在月桂林中锦绣与非白秘会的qíng形,胸腹中又开始了翻腾。

  “虽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他却并没有过着像其他王孙公子那般奢侈的生活,也没有浮华纨绔之气,”我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是一个白衣少年坐在梅雨中对我微笑,我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却因为母亲是庶出,被世俗所轻视,后来连他的母亲也被人害死了,他从天之娇子,众星捧月坠落到人间地狱,在轮椅上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这几年,每每我一个人旧伤发作的时候就会想,一个十岁的少年,是以怎样的心qíng在轮椅上去度过那样寂寞和痛苦的整整七年……寻常人早疯了,他一个少爷,却能经受这样的磨炼,他的心如磐石,动心忍xing,凡事谋定而动,无往不利,所谓智者无双,勇者无敌,便说得是他,你真以为你了解原非白吗?可笑!”我轻哧一声,“为解西安之围,年仅十七岁的他私盗鱼符,救了整个西安城的百姓,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仅凭一人之力为母报仇,又是gān得如何的漂亮?”

  我的喉间一片腥甜,正待再说下去,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跌了下去,有人接住我,焦急地唤着我:“夫人快醒过来。”

  有人在替我背后输入真气活血,那人的手打着颤,我的鼻间一片男xing的气息,难道是我大陷到了吗?为何我还隐隐地闻到一股香气,那是龙涎香,原非白的龙涎香,还是我刚才对原非白的回忆录做得太好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我眼开了眼睛,眼前是丑陋不堪的张老头,那只独眼布满血丝,藏着惊恐。

  “他经历过人世间最深沉的痛苦,所以……所以一般人只要一举手,一投足,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知道其为人如何,明明他心深似海,可是他的笑容却似在这世上最明媚的阳光一般,能温暖人心,他喜欢梅花,因为那是他母亲最爱的花,平时总要亲自去照顾那些梅花,”我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一年西安皑皑大雪,碎琼乱玉中,他在梅园里拿着剪子仔细地修着冻枝的样子,那时我们还不熟,他对我也很冷谈,当时我明明觉得他比那西安的风雪还要冰冷,然而当我帮他扶着梅枝时,就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美飘逸的少年!

  然后等到他狭长的凤目转向我时,我赶紧心虚地挪开了眼,等到要离去时,这才发现我的双手挪不开了,于是只好抱着梅枝对着他gān瞪眼,他等了一会儿,终是不悦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推我回去。”

  我苦着脸说:“三爷,我的手给冻住了,动不了了,怎么办哪。”

  琉璃世界里,梅花红得异样灿烂,细雪般的少年在梅花雨中怔怔地看着我,同我大眼瞪小眼。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原来也有除了冷漠没好气以外的表qíng呢,想到这里,我不由微笑了起来:“人们称他为踏雪公子,实在是名副其实,”我凝视着他的那一只眼,脑中想像着第一次见原非白的样子,不觉柔柔地笑了起来。

  可是张老头却低下头,侧过身子,不再让我看到他的表qíng,只听到他颤声说道:“夫人别说了。”

  我却看着他话音一转:“然而你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的身体崩紧了,却依然没有回头:“求夫人别说了,你的身体很虚弱的,且休息一下吧。”

  “确然,我恨他同我的妹妹一起联手骗我,禁锢我,折散了我和非珏,他总能猜到我的心思,然而,”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滚烫的泪水终是滑落我的脸颊,我抓紧了张老头的衣襟,bī着他转过头来,我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齿道“然而……我总是琢磨不透他,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才孤身一人潜入暗宫的呢?他明明是因为爱锦绣,所以才收留了我,为什么又要写信求候爷纳我为妾呢?为什么要出版花西诗集,搞得天下沸沸扬扬,难道没有想过,手下的门客会像你一样鄙夷其为贪色之流而离他而去的吗?我死了正是他尚公主的好时机,为什么要拒婚而严受家法呢?这样他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了这些,胸口疼得像撒裂一般,大喘了几口气,面上的泪痕未gān,却忍不住自嘲地笑道:“每每想到这里,我又偷偷想,莫非他心里还真得爱上了我?”

  张老头垂下的眼睑,抱着我的双手似有些不稳,只听他讷讷道:“那夫人这几年为何不回来,为何不亲自问问他?”

  “我确实想问他的!可是后来……后来那乱世终是烧到了我们身上,我再也没有机会问他了”我凝神细看着他发亮的眼神,那额角微露的乌黑发根,心头却有一角猛地塌陷下来下,压得我整个人都似酸痛得几乎不能再说下去,我哽咽了许久,默然凝视着他如水的目光,几乎语不能声,流泪长叹道:“他是个我所见过最爱gān净的人,但是如今却不惜忍受污秽恶臭,他明明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现在却不惜忍受屈rǔ,扮作个独眼驼背的糟老头子,整日在最最瞧不起的突厥人面前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我真得很想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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