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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是活不成了_夏汭生【完结】(22)

  而且这个家族吧,不知道受了什么诅咒,还一脉单传,人丁稀少。想旺都旺不起来,连个坟都气派不起来。

  照着2333的GPS定位系统,徐泗弃了马车,七拐八拐地弯到了一处小土坡,远远地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挺直了腰板,垂手立在细雨中。

  站着望了好一会儿,那人还是纹丝不动。

  “出门不知道下雨吗?也不带个伞。”徐泗嘟囔一句,撑着暗灰色的油纸伞朝他走去。

  余光瞥过另一边时,发现也有个人撑着伞,跟他一样行着注目礼。那是个中年男子,一声墨绿色朴素的长衫,眉眼疏淡,五官每一处都写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岁月在他眼角、唇边、鬓角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却掩盖不了他年轻时曾风华正茂的隽秀。

  他紧紧盯着韩炳欢的方向,目光专注而热烈,仿佛那里埋葬着他毕生的心血。

  这人……徐泗莫名有种“同道中人”之感……

  可能是徐泗的打量太过肆无忌惮,那人察觉到了,扭头看向这边,徐泗连忙收回视线,压下伞沿,轻咳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衣衫都湿了。”

  头顶一片yīn影遮蔽了灰蒙蒙的天色,韩炳欢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张总能轻易撞进他心里的脸。

  “你如何知道此地?”一滴雨水自紧绷的下巴滴落,韩炳欢转来狐疑的目光。他韩家世代择坟地,都是随机选取,只祭拜三代,三代过后,再无瓜葛。

  所以,如果韩炳欢自己不说,自然无人知晓。

  “跟着你来的。”徐泗随意扯了个谎。

  看出他的敷衍,韩炳欢睫毛轻颤,没有戳穿他。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想跟踪锦衣卫指挥使而不被发现,等同于……痴人说梦。

  徐泗心大薄qíng,不大擅长应对这种吊唁家父的伤感氛围。也不大能理解韩炳欢对自己老爸怀抱着怎样复杂的感qíng,因为他自己根本没老爸,没法儿设身处地。

  “家父正直清廉,威武不屈,是我平生最为敬仰之人。”韩炳欢食指轻敲腰间绣chūn刀的刀柄,徐泗知道,这是他纠结烦躁时的标志xing动作。

  纠结什么呢?纠结他最尊敬的父亲却喜欢搞太监?

  还是说,纠结他自己也步了他父亲后尘,也喜欢上搞太监?

  唔……想想是挺cao蛋的。

  不过呢,这qíngqíng爱爱的事,又有谁能一口咬死呢?该喜欢男的,还是该喜欢女的,这个问题,徐泗以前接受过一位资深出柜人士的洗脑,据这位仁兄而言,其实人人都有爱上同xing的可能,只看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什么xing别。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因为一个特定的人,从而确定了自己的xing向,而不是因为先确定了自己的xing向,再去喜欢相应xing别的人。

  徐泗记得他当时现身说法,实力嘲讽了一番,因为他自己就是没喜欢过别人,却明确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的……那类人。

  那哥儿们拽的跟谁欠他二五八万似得,丢给他一句:那是因为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人家。

  徐泗呵了一声,没跟他一般见识,心里想,我又不是个傻帽儿,喜欢谁自己能不知道吗?

  默默地跟着站了不知多久,徐泗撑伞的手已经酸麻发抖,韩炳欢抬头,自他手中接过伞柄,两人无言下坡。

  下坡时,徐泗没见到那个墨绿色的瘦削身影。

  一直走到马车前,徐泗顿住了,朝韩炳欢眨巴眨巴眼睛。

  韩炳欢挑眉,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踌躇了一阵儿,徐泗突然拉过韩炳欢的手,又原路返回。

  韩炳欢的手泛凉,被徐泗带着温暖cháo意的掌心包围,那股热流自指腹,一路缓缓地随着血液游走全身。

  他在风里雨里站了个把小时,连牙龈都是冷的,此刻的他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几个日头的旅人,急迫而热切地渴望着甘霖,他也,如此渴望着温暖。

  反手抓紧了暖意的源头,韩炳欢低头,堪堪一个浅笑。

  笑意还未来得及展开,他在父亲坟前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柏塘,令郎已经这般大了,一表人才,身沐皇恩。你看着可欣慰?”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壶酒,自己喝了两口,剩下的一点一点洒在碑前的土地。

  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半瓶放下,他又拿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把墓碑擦了一番,将油纸伞撑开,遮在碑上,自己也靠着墓碑坐下,躲到伞下,“回回来都下雨,可把你淋坏了吧。”

  他自顾自地絮叨着,似乎积攒了太多的话,不吐不快。

  “谁?”冰冷得仿佛从千年寒潭里撩出来的一个字,打断了男子温柔的述说,他惊讶抬头,看清来人后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头撞到了油纸伞,伞被掀翻到一边。

  他想去收起伞,可面对着韩炳欢yīn沉的脸,又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我……我是令尊的……好友。”

  “好友?”韩炳欢尾音上扬,透着满满的讽刺,连带着眼里的光芒都带着七分轻蔑,“张公公,你以为出得宫,自己的身份就变了吗?”

  言下之意,一介宦官,敢以家父好友自称,不自量力。

  徐泗皱眉,这句话意外地有些扎耳朵,等再一细想,他瞬间炸毛了。什么叫……身份就变了?太监的身份怎么了?太监就不是人吗?不就是少了个把儿吗?至于这么瞧不起吗?

  此刻的徐泗入戏已深,虽然qíng非得已,但他在理智上已经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个太监的事实,所以别人瞧不起太监,就等同于瞧不起他。

  张公公楞在原地,面上掠过尴尬,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紧张地jiāo叉着,指关节泛白。

  徐泗不声不响地替他捡起伞,笑着递给他,道:“原来是张公公,同是在宫中服侍的人,在下江荥。韩大人的……同僚。”

  这句话是在打韩炳欢的脸,没错,我也是个太监,没资格做你好友。

  韩炳欢猛然醒悟,心头一突,看向徐泗的侧脸,那张脸明明在笑,他却感知到笑意下掩藏的冷意。

  “哦,原来是督主,奴才张奉,拜见督主。”说着yù下跪,被徐泗截住。

  “张公公已经出了宫,不必拘于礼节。”

  张奉早年便以身染重病为由请辞出宫,没想到还能再碰见东厂厂公,更生不安。

  “张公公有什么话,只管敞开了说,你一番真qíng实意,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大可不必如此畏惧。”徐泗笑着鼓励,那笑叫人如沐chūn风,“你们二人慢慢聊,本督主先行一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0章我只是想有个鸟儿20

  徐泗毫不客气地撑走了自己的小小油纸伞,雨忽然就下大了,huáng豆般的雨点砸在脸上,韩炳欢胸中窒闷,狠狠地抹了把脸。

  呆头鹅般相顾无言,一起淋着雨的张奉忽地想起自己手上有把伞,连忙抖落开,进一步又退一步地尝试把伞靠近韩炳欢,好歹替他遮挡点。

  韩炳欢皱眉,偏头,戒备地觑着他。

  那张脸不复当年荣光,但即使化成灰,韩炳欢都认得。当年他从狭窄的门fèng里,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此人是如何用这张脸引诱他的父亲,又是如何一脸媚态与餍足地承欢身下,真是……恶心透了。

  几乎是嫌恶与此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韩炳欢闪身跨出一步,避开张奉好意挪过来的半边伞。

  一声沉沉的叹息,张奉不再尝试,撑着伞蹲下来。在宫里长年的侍立让他的膝盖支撑不了长时间的站立,他望着他的袍底,被淤泥糟蹋的布料看不出原先的底色。

  “柏塘走了十三年了。”他道。

  韩炳欢从高处只能看到油纸伞的伞旋,那人被伞遮了个严实,看不见人,他觉得沉闷的空气总算开始流动。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走,而是不知所谓地留了下来。可能不是没走,而是没能走,此时此刻他的整片意识里,漂浮着的都是江荥那张刺眼的笑脸,还有他眸底的那片冰冷。这让他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

  “这些年,你母亲可还好?”张奉冷不丁道。

  韩炳欢挑眉,面色铁青,“托阁下的福,家母早已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这句话里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怼。

  “柏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母子二人,吃斋念佛也好,不必忧于俗世云云,安享清净。”张奉的声音不比一般太监尖细,反倒透着股沧桑。

  雨水顺着立体的面庞淌下,韩炳欢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把伞隔着视线,张奉也不再紧张忐忑,对着昔日恋人的墓碑,他总是能捕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静。

  “我与你父亲相识于……”稍作停顿,他似乎在计算着年月,“唉,记不清了,彼时你父亲刚及弱冠,我还是个宫里品阶最低的洒扫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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