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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的忧郁_宁世久【完结】(13)

大安的皇帝是一个好前锋,他刀枪不入,行动敏捷,一个照面就吸引了大多数产生古怪变化的胡兵的注意力,一双长刀搅动风雪。饮下妖魔之血的士兵用爪子撕扯他,有尖牙撕咬他,用长满钩刺的尾巴抽打他,全部无功而返,并且留下他们的一部分肢体或内脏掉落在地上。

雪满坡和赫连郁一起注视着刀光剑影。

“饮下它的士兵,力大无穷,嗜血善战,”雪满坡说,“不知道和大安皇帝倚之若刀的风狮军、白虎军和龙马军相比,能有几分胜算。”

所以这东西是用来对付三军的,这些人已经把谋反的士兵都准备好了,赫连郁这样想,口中则道:“一分也没有。”

“真是自信呐,师弟。”雪满坡垂眼看他,“要打赌么?”

“不打。”赫连郁道,“还有你搞错了一件事,陛下他倚之若刀的从不是三军——”

黑袍大巫脱下十万魔骨,拿在手中。

风从他身侧淌过,chuī得十万魔骨如旗帜一般飞扬,其上骨片相互撞击,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好似一只风铃。

水làng声,叮铃声,风声,在这雪夜合奏在一起。

赫连郁松开手。

“——他倚之若刀的是我,只有我。”

第16章 您的外挂已上线

赫连郁在高歌。

没有歌词,只有单纯的音调。那不能称之为悦耳的声音,高扬起来时它像雄狮在咆哮,低沉下去又如恶鬼在诅咒呢喃。来自冥河的yīn风自九dòng下chuī到地上,十万魔骨仿佛是活生生的一样,呼应歌声。

以妖鹏之身出现的风灵煽动双翼,掀起又一阵狂风。

狂风中,将五彩骨片编织在一起的金丝蓦地崩开断裂,被磨得极薄,薄地像丝绢的骨片被风chuī得飘摇起来,仿佛chūn光里从树枝上飘落的花瓣,伴着歌声,纷沓飘扬,漫天飞舞。

狂风和力量带来的威胁让雪满坡不禁后退了一步。

然而那威胁感因为他的示弱又bào涨了一倍。

声调突然扬起的歌声里,四散的五彩骨片就像将熄未熄的炭火,被风一chuī,猛地化为一个个大火球,虚无半透明的黑炎被风塑造着形状,歌声召唤而来的天地之灵,它们进在黑炎里,将自己的力量和妖魔魂灵的力量融为一体,暂时变成一只只昂首嚎叫的妖魔。

拍打翅膀,踩踏大地,飞禽或是走shòu,应有尽有,一眼望过去,不见尽头。

大安国师,同样也是大安皇帝手中的一只军队。

驱使千万死去妖魔的魂灵,一人可cao纵所有的天地之灵,加上各种妖魔的神通天赋,有十万魔骨在手,赫连郁近乎无敌。

但这并不是雪满坡最想看到的东西,白袍大巫的视线在那过于硕大的鸟喙下逡巡。

如果……如果太阳金章真的在……

音调从高转低,就像经过飞瀑后落入幽深的池水,黑袍的大巫低声吟唱着,他自己看上去就是一团在风中飘摇的黑炎。数不清妖魔魂灵环绕在他身侧,簇拥着他,又不敢靠近他,死亡时的痛苦让妖魔们害怕,qiáng大的力量又让妖魔们自愿低下头颅,露出后颈。

shòu群冲向另一群和妖魔相差无几的东西,它们以畜牲的姿态撕咬着,把虚无或鲜红的血洒在肮脏的雪地上。

那些死去的妖魔每一个都是战功赫赫之辈,在它们的铁爪下,新生的半人半魔不堪一击,短短片刻,战况就明朗起来。

这只能算是一边倒的战斗,其中一方败退得太快。

然而那些变成妖魔的士兵并没有死,哪怕胳膊断了,腿断了,脑袋掉在地上滚了一圈被践踏,它们依然能长出新的手,新的腿,至于脑袋,没有也不是很要紧,反正他们也用不上。

乐道砍下敌人的头颅,后退一步,将战场让给那些死去的妖魔,他将枭影收回刀鞘,皱着眉打量周围。

他低喃:“这些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这次赫连郁的想法还是和乐道一样。

哪怕是并不出色的通灵天赋,也能让他听到风中传来的士兵们魂灵的哀嚎,它们被束缚在身体中,承受一次又一次死亡的痛苦。

雪满坡竟然笑了起来。

他愉快地对赫连郁道:“我看到了你愤怒的心。”

cao纵妖魔魂灵的歌声微微扬起,在最后拐了个弯,收尾。

赫连郁的声音变得嘶哑,喉咙一说话就疼,“这些士兵们,知道他们最后会变成这个模样吗?”

“我想他们大概不知道,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慷慨赴死的。”雪满坡回答。

赫连郁面色顿时yīn沉下来。

“真的很生气啊,”雪满坡说,“太可怕了,你这样妖魔一般的男人,也会有一颗柔软的人心吗?”

白袍的大巫一边说,一边以雪灵唤来巨大的冰龙,以防止赫连郁bào起动手。他站在雪龙头顶,两只犄角之间,居高临下看着赫连郁。

“说起来,师弟,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你。”

大巫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几乎紧接着雪满坡的这句话,风灵带来河岸对面的呼喊,赫连郁回过头,远远眺望到一尊巨大的石像沿着雪坡往下冲,目标正是乌伦和其他人躲藏起来的那个山dòng。

有□□个飞燕卫将这个一丈高的石像团团围住,却奈何不得对方,苗刀砍上去的结果是刀刃缺口,试图绊倒对方的结果是飞燕卫们横飞出去。石像发怒时大地都要震动,原本躲藏在山dòng里的人们害怕dòngxué坍塌,就像他们进去时那般惶恐,他们又一次惶恐地涌出dòngxué。

追在他们是身后的,是与此刻和乐道战斗的,相同的怪物。

“我新学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和驱使妖魔魂灵的师弟你比起来,这样的巫术才是真正的黑巫术吧,”雪满坡道,“那是被你变成石像的那个商队主人,你觉得现在看看,它的模样是不是漂亮一些了呢。”

赫连郁默然不语。

“说起来,见到那个孩子,你开心吗?找到他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好不容易寻回了唯一的血亲,如果再次失去……”

“你可以闭嘴了。”

乐道喝道。

浑身浴血的皇帝踩着冰龙身上凸起的鳞片跃起,他两只手分别握着两把刀,当冰龙察觉他的存在,并扭动身躯想把他甩出去时,他把枭影卡在冰龙的鳞片里,借力将自己抛高。他从雪满坡身后冲出来,双臂张开,就像一只老鹰,眼神yīn冷,正从上空俯视自己的猎物。

冰龙低下头,拱起背,以自己的身躯遮挡住雪满坡。

乐道却一刀劈在了冰龙的肚皮上。

是名为燕风的那把刀,劈上去的那一瞬间,望着对岸头也不回的赫连郁再次打了个响指,刀身上电光大作,雷霆化作的紫蛇顺着冰龙的身躯,以不过眨眼的速度,张开大口,扑向了雪满坡。

雪灵变成的冰龙想要救助自己的主人,然而它已经化作敌人武器的一部分。

同时赫连郁伸手轻轻一勾。

正撕扯着那些变成妖魔的人类的尸体,黑炎勾勒的魂灵们齐齐回过头,它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像是被cao纵的傀儡,下一刻,接到命令它们如同镣铐一样,死死压住还在挣扎着,不断长出各种属于人或不属于人的一部分的半魔们。

被雷电击中的雪满坡从冰龙身上掉下,乐道一脚踩着他后背,压着他面朝下躺着,双刀jiāo叉,架在白袍大巫的后颈上。

刀身上的雷霆制止他的逃脱,冰龙咆哮着想要撞开乐道,却被妖鹏风灵给拦住。

雪满坡的视线范围现在只包括自己鼻子前的一小块,不过他能听到各种喧嚣里,有人踩着薄雪走到他面前。

“拼命激怒我的雪满坡师兄,”赫连郁轻轻说,“你看到了我的愤怒之心,而我看到了你的嫉妒。”

他顿了顿,道:“曾经败在我手里真的让你这样无所适从?以至于你无论如何也要赢这一场?”

面朝下的雪满坡发出含混的笑声。

“那让我看看吧,你要如何解决这样的局面?”

“喂,你眼里只看得到巫么?”乐道貌似亲昵地用闪烁雷光的刀面拍了拍他的脸。

“我想我以后会记住你的,大安的皇帝。”雪满坡说。

“朕觉得你没有以后了。”

乐道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大巫将头顶的鸟颅骨揭下,丢在一边。

大巫把过长的黑发向两边分开,别在耳后,露出多日不见日光,色泽如同浮冰的光洁额头。

额头上,一个只比拳头小一点的金huáng圆章焕发出淡淡的暖光。

同心圆向八个方向散发开利剑般的火焰,那正是太阳的图案。

古老皇朝的传承之物,地位最崇高的大巫才会拥有——太阳金章。

“那仁啊……”赫连郁轻轻叹息。

那仁在胡人的语言里,意思是光耀的太阳。

就像是是听到了大巫口中的名字,太阳金章的线条越来越明亮,像是有滚烫的金液随着纹章的线条流动,一波,又一波,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赫连郁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那一小块皮肤在发烫,一股力量从纹章中涌现出,并且斗志昂扬。

属于赫连郁原有的,沾染着妖魔气息的灵力想要将这入侵的家伙赶出去,却被赫连郁死死控制住,藏在心的最下方。

那股力量满意地在他身体中转悠了一圈,终于允诺赫连郁的使用权。

赫连郁拿起那颗因为阳光耗尽,被乌伦忘记而留在他这里的明光珠,明光珠在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间就亮起来,像是有无尽的日光顺着他的手传递过去,无时无刻不让这颗珠子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明亮。

它看上去,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就像每一个施展扶桑明珠之术的巫那样,赫连郁闭上眼,将这颗明珠抛起,龙眼大小的明珠猛地爆发开剧烈的光辉,如利剑一般,向四面八方she去。

“扶桑啊,向上啊扶桑。”

雪满坡头埋在地上,竟是含混着跟着一起咏唱。

“扶桑啊,向上啊扶桑……”

喷薄而出的光辉里,不断重复生与死,非人的怪物们化为飞烟,妖魔的魂灵完成使命,返回栖身的骨片。而对岸,惊惶逃跑的人们终于见到匆匆赶来的左川关守兵,小声哭泣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淙淙流水里的浮冰在融化,岸边迅速铺开了一层鲜嫩的绿意,盛开的小huáng花随微风摇摆,真正的太阳从琼水的源头处升起,昭示着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

将太阳金章的力量bī迫回那个小小的纹章里,大巫站在温暖里,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睁开眼,愣愣看着眼前,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梦中的糙原。

他好像听到了那仁的笑声,不过定眼看的时候,眼前只有一脸担忧看着他的乐道。

他对乐道笑了笑,再次闭上眼。

在眩晕带来的黑暗把他笼罩之前,他如愿以偿落入对方的怀抱。

***

青陆的云屏城在同一时刻迎来了黎明。

有人站在城墙上,远远眺望琼水的方向。

“太阳金章……”

这个人向光辉伸出手,“那是我的……我的太阳金章。”

第17章 梦什么的可能是征兆

赫连郁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他已经是比十岁大很多的年纪了,平民到了他这个年纪,说不定已经有了孙辈。他向天空举起手,温暖的日光为他的手镀上一层白金色的边,这只手苍白,没有长开,还带着婴儿肥,指甲fèng里有一点淡绿色,那是在大巫帐篷帮忙时沾染上的糙药汁。

躺在糙地上的他坐起来,并不意外自己的穿着是糙原上常见的织锦外衫,青糙和泥土的香气充斥在他身侧,染得他也一身馥郁。

“要走了?”赫连那仁躺在他身边说,“太阳这么好,再晒一下吧?”

赫连郁回过头,他同为十岁的双生妹妹和他并排躺在糙地上,一头比她人还长一些的乌发铺开,眉心处一个同心圆向四个方向she出火焰的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正在用野花编织花环,阳光在她手指间跳动,和花朵一起被编织。

赫连郁听着自己说:“听说中陆的皇帝派遣来了使臣,我想去看看。”

这句话立刻让三十七岁的赫连郁知道,梦中重现的是他人生中的哪一段。

是……他命运的开端。

“你真的想去中陆吗?”赫连那仁把花环弃在一边,和赫连郁一模一样的蓝绿色眼睛不满地看着他,“我听父汗的巫说,你已经把大巫帐篷里的书简和卷轴看完啦?如果你想看中陆的书,让商人们买来就是了,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中陆去看呢?”

赫连郁沉默了片刻。

小小的少年说:“有些书是没办法买到的。”

脾气骄纵的糙原公主很不愉快地哼了一声,她已经被父母和周围人宠到天上去了,只有她的双生兄长能让她妥协那么一小会儿,在赫连郁被迫答应陪她去赛马打猎偷偷去拔云屏城第一勇士的胡子还有给她讲故事后,兄妹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来到王帐外面。

属于糙原可汗的王帐比宫殿更大,里面最大的房间能容纳一千人翩翩起舞,最小的房间也足够赫连郁和赫连那仁玩一天的捉迷藏。两个小家伙从一处侧门偷偷溜进去,蹑手蹑脚穿过被绣着白雕的旗帜隔开的一个个房间,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听到他们父亲的声音。

“……王大人是说,我必须将我最心爱的女儿送到天京城去?!”

这句话让赫连那仁瞪大眼睛,在她要冲出去之前,她的兄长拉住她的手,竖起食指在唇前,让她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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