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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的忧郁_宁世久【完结】(16)

“你担心什么?”乐道问,“这些家伙目前还没有捞过界,百姓眼里,她们可是纯洁无瑕的大善人呢。”

“可是,我看到过拜日教的商人们走私,他们运送的……”赫连郁的目光没有移开一寸,“是弓.弩和刀剑。”

第20章 明示暗示别装聋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赫连郁仿佛黏在那些拜日教巫女身上的视线终于收回来。

他和乐道jiāo换了一个眼神。

几日前,围攻赫连郁的分别有亡国联盟的雪满坡,妖魔龙鲤,以及被巫药驱使的胡人士兵。

那些胡人士兵无论是魂灵还是躯壳都不存在世间了,但他们还留了些别的东西,使用过的铁矛,钢刀,以及长弓和弩.箭。如今可不是战乱尚未结束的时候,乐道称帝后不久,就建立起军械所,归属少司马管辖,优秀的铁匠以在军械所工作来免除一户人的劳役。这是让人羡慕的好工作,基本上所有的铁匠都在军械所留下了名字,朝廷借此控制他们。

民间当然会有刀剑在市场流通,但那都是小笔小笔的,一个铁匠一季卖出去的不超过十把,想要通过零散匠人获得足够武装数千人数万人的盔甲刀剑,在大安朝只算是痴心妄想。

那么……赫连郁见到的走私,就真的很有趣了。

“那些军武都是统一样式的。”乐道说,“朕的大巫,你觉得它们会是从哪个军械所里流出的呢?”

“我现在连你设立了几个军械所都不知道。”赫连郁面无表qíng回答他。

乐道讪讪,赫连郁视线抬起,扫过这人一眼。

他语气轻轻,语气就像是说天气真好一般,道:“这几天,你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做吧?”

皇帝陛下真想说自己除了思考怎么和他的大巫一起出门玩外,别的什么事qíng都没管。不过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前,他隔着薄纱感觉到了赫连郁打量的眼神。

他在试探我,皇帝想,他想试探我的态度改变了多少。

“嗯,乐省的几个下属替朕跑了几趟腿,他们是从左川关守军来的为何那么晚开始查的,”乐道说,“我离开皇都城前,调动守军的军令就已经下了,连我都通过一路上飞燕卫留下的qíng报正好赶到战场,那群守军竟然在最后一刻才到,啧啧啧,几年前杀了一批人,看来还不够。”

乐道说最后一句时是笑着的,但是连风灵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煞气四溢。

赫连郁默默翻动那些提前布置好羊毛毡火炉的人——这个人应该是乐省——留下的竹编箱子,里面果然有一对杯子,他倒上水,推倒乐道面前。

皇帝陛下默默盯着白瓷小杯中dàng漾的水,接过像喝酒一样一口闷下,同时咽下的还有浑身煞气。

他放下杯子,两人对视。

“其实,”他话锋一转,“我还有一点事没有告诉你。”

“说吧。”赫连郁给自己倒水。

“那天你昏迷,我抱起你,有封信从你袖袋里掉了出来。”乐道说。

赫连郁闻言有点怀疑他的信到底是从用什么方法掉出来的。

“我顺手打开看了,因为寄信的那个人约你在云屏,我想见识见识他布置了什么杀招,所以才带你一起来云屏。”

赫连郁挑眉道:“不然呢,你难不成还会因为想带我回故乡看看才来的?当时的qíng况,怎么说去左川关都更好啊。”

说完大巫侧过头,好似没有听见皇帝下面那一句低声喃喃。

“……如果你想去云屏,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的。”

起风了,冰凉的微风从北向南,正是赫连郁记忆中来自银果日山的风。很多年前,他常常这样躺在糙地上,仰望着天空,然后闭上眼睛,那个时候,那仁常常和他并排躺着,女孩会轻轻哼着歌。

他真的往羊毛毡上一躺,眯起眼竖起耳朵,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拜日教信众,一个或是两个,唱起丰收的歌来,传到赫连郁耳中时,已经破碎得只剩下隐约的音调。

那是熟悉的调子,怎么唱的来着?

乐道厚重的声音低沉着哼哼:“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皇帝陛下只会唱着两句,赫连郁在心里为他接上。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赫连郁很快睡着了。

大巫尚未发现,使用太阳金章对他身体的损害,比他想象得还大。

乐道轻轻哼着歌,目光一瞬不动,盯着赫连郁眼下的青黑和这几年陡然削瘦的下巴。

半晌后,他给赫连郁盖上薄毯,然后用斗笠遮住他的眼睛,好让太阳不至于打扰他爱人的歇息。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云屏城中央的金帐,熏香从瑞shòu香炉中升起,胡女弹拨着琵琶,乐声犹如浮冰相激,玉珠相碰,她唯一的听众用手给他打节拍,显然兴致很高。

蓦地,胡女静下动作,乐声戛然而止。

是另一个人进来了帐篷,来人赤足,腰间挂着一串铜铃,一头卷曲褐发编织成粗粗的麻花辫,他的肤色像是黝黑的铜币,方正的脸上一双星眸炯炯有神,锋利似刀锋,让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移开目光。

云屏城大巫帐篷的主人,今天也来拜访城主了。

“阿日善,”躺在矮榻上的云屏城城主说,“今天是有什么事qíng吗?珠兰好难得给我唱这首歌呢。”

阿日善蹙眉瞪眼:“城主,阿日善想,现在并不是听歌的时候。”

在金帐的另外一个房间里,这些天已经被刻着字的羊皮牛皮堆满了,服侍的人不得不打开另一个房间,存放这些羊皮和牛皮,冬祭的事,年前围猎的事qíng,上报给大安皇都城那边的文书,全部需要城主一一处理,再发给节度使。

“那些阿日善去处理吧,”云屏城城主说,“我实在没什么jīng力啊。”

云屏城城主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说谎话。

他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或许曾经有过英俊的相貌,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了。gān枯如糙头发下只能看到高高耸起如两座山峰的颧骨,惨白的皮肤包裹着他,让他看上去比起活人,更像是被黑巫处理过的骨架。房间里摆放着三个火炉,这人盖着棉被和皮毛,依然颤抖得像是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

“城主,今天太阳很好,你可以出去走走。”阿日善说。

“哦,那真是那仁的恩赐啊,”城主说,“可惜我走不动,阿日善代我去走一走吧。”

青陆的巫眉毛上方,皱起的三条褶纹如峰谷一般凹凸不平,他这个样子简直可以吓哭小孩了,所以在被他瞪一眼后,唱歌的珠兰立刻起身,抱着琵琶向巫行了一礼,小步退出了金帐的这个房间。

“我的巫,”云屏城城主深深地,像是他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地,呼出了一口气,阿日善觉得这口气息似乎带着冥河冰寒的水汽,“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qíng,不能明天再说吗?”

阿日善往前一步,跪在矮榻前。

中陆的巫,就算是见到皇帝,也无需行跪拜礼,毕竟巫们当年都是被皇帝从大雪山上请下来的,然而那个时候,青陆因为贫瘠和寒冷,只是无人关注的小角落,几个部落杀来杀去,巫对于部落的首领而言,不过比女人珍贵一点。就算后来受中陆的影响,巫的地位依然在首领或可汗之下。

阿日善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先是握住城主的手,他为城主比几日前更加的瘦骨嶙峋和冰冷而深深地皱眉,然后把手塞回被子里。

“您可能不知道,三天前的夜里,苏尼塔的黑市出事了。”

“迟早会出事的吧,”城主气息奄奄地说,“从古至今,苏尼塔黑市都处于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如今这天平终于打翻啦。”

“那一日黎明时,有早起的牧民看到苏尼塔升起了一个太阳,就像那仁女可汗过去彰显她的伟力一样,然后,左川关出动了一半的守兵,并且青陆的商人们都没有回来。”

“没什么好惊讶的,”城主依然有气无力,“如今会在苏尼塔闹事的,绝不可能是中陆人,既然是青陆人惹事,左川关会扣下商人们,是常理。你再等几天,商人们就会自己回来了。”

阿日善将自己的头埋在矮榻下,应是。

“那么,还有别的事qíng吗?”城主问,“如果没有,可以替我将珠兰叫回来吗?”

“还有一件事。”阿日善说。

“快说吧。”

“大安的皇帝和国师……”

“怎么,他们终于要大婚了吗?”

“……不,不是大人,大安的皇帝和国师,似乎此刻就在云屏城。”

云屏城外的小河河畔。

赫连郁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觉竟然从晌午睡到了太阳即将沉入西沧海。他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红彤彤的云霞,它们好似奔驰的马群,从天的北边,奔向天的南边。

今晚就要变天了,赫连郁想。

“你做了什么梦,”他身边的乐道伸了个懒腰,问,“中间我见着你哭了。”

赫连郁怔怔望着乐道。

他没有梦到那仁,出现在他梦里的,是眼前这个人。

“是好梦,”他轻声说,“欢喜得我哭了。”

乐省不知何时来过,留下了食材,皇帝兴致颇高地忙碌起来,让赫连郁久违地尝到了他的好手艺。

吃完后,赫连郁唤来一个小小的水灵,在八爪鱼模样的水灵嘤嘤嘤地哭泣中,指挥它将餐具都洗gān净。

太阳已经沉入西沧海,乐道站起来眺望,“云屏城城门没关,果然今日要举办祭典,我看到拜日教的祭台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哈!”

赫连郁:“唔?”

乐道的语气听上去兴致勃勃。

“我看到搞爱qíng占卜的地方了。”

第21章 一起奔跑,那是逝去的青chūn

拜日教巫女的爱qíng占卜再灵,也不会有四巫卿之一的巫卜的占卜灵验。

赫连郁再一次把乐道的暗示置之不理,他计划饭后活动——就近观察这个暗藏yīn谋的拜日教。不过在他点头之前,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乐道已经拉起他的手,将他拖向河边的祭典。

赫连郁只来得及拿起斗笠。

此刻河边已经是人头攒动,比起赫连郁中午看到的人数多了三倍,并且,还有更多的人从云屏城的南门涌出来。百姓们摆脱了白日里沉重的劳作,将一天的薪酬拿在手里,他们想要放松放松,这个时候,城门外的火光和歌声吸引着他们,就像花香吸引着蜜蜂。

赫连郁还有幼年在冬祭玩耍的记忆,与此刻的祭典相比,冬祭太过严肃,繁琐的祭祀让人疲惫,而这个拜日教的祭典显而易见更加平易近人。大巫看到了数不清的杂耍人,商人,甚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娼jì。

拜日教的祭台在场地的最中央,也是在河水的不远处,那些巫女们在祭台边缘用gān糙束成比人还高的粗大棍子,浇上油脂,然后点燃,跳跃的火光窜起有一丈高,光线汇聚到巫女手中的银镜上,随着她们的舞动,洒下一河水的光斑。

乐道从摊子上买了一条烤鱼,递给赫连郁。

是手掌大的小鱼,为过冬而积存的脂肪gān净肥厚,刷上蜂蜜和粗酒便是美味。已经很饱的赫连郁无法拒绝乐道的好意,默不作声地啃完。

他简直能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在哀鸣了,但是乐道把鱼骨拿走,又递过来一块奶糕。

“……陛下,”赫连郁说,“您是打算换一个星台主人了吗?”

“光武二十八年的时候,我们偷偷跑到前朝皇室的猎场中偷猎,”乐道说,“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一个人gān掉了一只成年的公鹿。”

“那时候我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赫连郁扶额,“您怎么能拿少年人的胃口和老年人比呢?”

“我和你一个年纪,现在要我吃下一头公鹿也能吃完。”

“……我觉得你得开始学会养生了,陛下。”

“不,不不,”只能自己把奶糕吃下去的乐道口齿不清道,“在赫连那仁死前,你的胃口也没有这么差,同样的,那个时候,你也没有瘦成这个模样。朕的大巫,朕已经向你坦诚相待了,你是不是该学学我啊?”

赫连郁装没听到:“这个年纪才开始养生,已经算晚的,我不希望再过几年,发现您长出一个堪称九月怀胎的肚子。”

乐道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们正好在此刻走到了祭台下。

祭台下有两个摊子,相比于其他摊子,这两个摊子可谓豪华非常。可以把一个壮汉包裹进去还围上三圈的白熊皮挂在木杆上,这样珍贵的皮毛只是用来做个屋顶,将熊皮钉在地面的长钉是huáng金的,在青陆,这是大部落的首领才能用上的东西。这两个摊子,一个提供赐福,赫连郁看到巫女用银镜对着求福的客人照一照,就让客人离开。而另外的一个摊子里,巫女摆弄着guī甲、铜钱、树叶、编织成古怪形状的枯枝,这些显然是占卜的。

乐道拉着赫连郁向占卜的摊子挤过去。

“等等,乐道。”赫连郁道,“如果你想找个妻子了,可以让巫卜帮你……”

乐道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有些郁闷又有些笑意,走到摊子前的乐道直接从摊子上拿走一枚铜钱,再丢给被他吓到的巫女一枚银钱,便一阵风似的,又把赫连郁带到某个人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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