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眼中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低声和燕然说道：“我同主人说过此事，他……不允。家生子一日为主，终身为主，除非死，不可背弃。”
燕然叹了口气，只能安慰她：“无妨，我们保持通信，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朱颜可怜兮兮的看着燕然，“一言为定！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啊！”
燕然捏了捏她的脸，戏谑笑道：“美人如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朱颜心里虽受用，但还是瞪了她一眼：“油嘴滑舌，幸好你不是男子！”
两人正说笑，燕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燕……容夫人。”
范盛看到燕然头上的妇人髻，下意识的改了口，恭敬作请，“公子与您有事相商，请上马车。”
燕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绿色华盖，烟灰色轿身，在京城众多达官显贵中显得极为低调，但是就是这样一辆马车，曾带着她在京城找到容身之处，曾光顾过京城深深巷道中酒肆雅座，曾浏览过京郊高山风景如画，和他。
燕然心下怅然，她与翊误会虽解，但终究，不复从前了。
燕然走到马车一侧，微微掀开些轿帘，含了笑道：“翊，我现在可是小老百姓啦，你可不能奴役我了。初心离不开我，有什么事情在这说吧？”
方翊一身白衣端坐轿中，凌厉的眉眼极清淡又极绚丽，他轻耽了一眼不远处和朱颜在一起的初心，目光又流转到燕然身上，淡淡开口：“怕容钰介意么？”
燕然一愣，面上有些尴尬，抚额低笑：“翊还是如以往一般……”
似乎不耐听她多说，方翊淡淡打断她：“此事……有关你的家乡。”
与前院完全不同，盈月歌后院极为清幽安静，红袖独坐小亭中，怀抱一把琵琶轻吟低唱，紫檀锻造，纹绣鸢尾，紫的木，白的花，高贵端庄，一如公子的矜贵，一如她的淡雅。
公子啊……
一想到容钰，红袖漂亮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心中闷闷的疼，犹如这飘飘渺渺的弦音，剪不 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颖儿匆匆自前院赶来，待走到小亭这边，却又放慢了脚步，轻轻唤道：“姑娘……”
红袖手下未停，淡淡道：“何事？”
颖儿犹豫片刻，终是上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阵。
“铮——”的一声，红袖太震惊与听到的消息，无意识的漏了一声破音，惊得她回神。
公子便如这琵琶，即便沉寂，即便封尘，也不该被这破音扰了他的矜贵温雅！
青豆为公子磨好了墨，正准备扫下院子，忽听得有人敲门，看了看天色，心道今日夫人回来倒是挺早。除了门闩，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娇俏立在门前，身后还有一辆淡红色马车，许是听到门响，轿中人伸出手指缓缓掀开轿门。
那是一双极为白皙纤秀的手，十个指甲染着淡粉色，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一双手竟已如此漂亮，更妄论那张比手更加注重保养的脸了。青豆愣在门边，脑中一片空白，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喂，你聋了么！我家姑娘要找容公子！”直到门前丫鬟推了他一下，青豆才回过神来，憨憨的挠挠头：“好好好，我马上去！”转身的时候差点绊到自己的脚。
容钰听罢愣了片刻，诚如他对东方沉玥有介怀，燕然对红袖仍有不满，该说的话前几日已说明白，想来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不见。”容钰微启唇，声音却空渺，竟似空谷回音。
“公子不肯见我，是怕燕然多心么？”
容钰搁下笔，看着她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容颜，轻叹出声：“红袖，你这又是何必？”
红袖垂下眼睫，心中苦楚，面上却仍有笑意：“情之一字，于汝为负累，于吾为饴糖。红袖自知卑微，与公子再无可能。今日前来，是不想公子受人蒙蔽。”
容钰皱眉：“受人蒙蔽？”
衣袖下的手指紧了紧，红袖看向容钰的眼睛，清幽如潭，乌黑如墨，爱它的又岂止燕然一人？“看在往日情分上，公子若还信我，便同我走这一遭吧。”
红袖说完，便不再看他，径直向外走去。
三年相伴，红袖已经很了解容钰，他律己严谨，激将法骗不了他，若是诉清事情原委又有挑拨之嫌。唯有引起他兴头，让他亲眼所见，他才会相信。
容钰坐在马车中，看向红袖的视线平淡无波：“去哪？”
红袖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垂了眼眸笑道：“公子是用腹语吧？想来是功力恢复了，红袖在此恭贺公子。”
容钰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不再做声，端坐轿中闭目养神。
第101章 第一百章
车声碌碌，出了城门，沿着护城河一直向南。
燕然听到不远处酒肆饭馆的吆喝声，疑惑的看向方翊，却见他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到了，下车吧。”
到了？到家了？！
燕然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跳下车，映入眼帘的却是高大粗壮的槐树和流向远方的护城河。
“佛曰，万物皆有因果轮回。从何处开始，便该从何处结束。”方翊负手身后，微仰头看向这棵百年老树，斑驳的夕阳透过枝桠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似蒙了天光。“然弟，这里，便是你回家的路。”
“我不明白……”
“你的到来，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钦天监阮汝禀告乾华元年五月初七子时，天现异象，文曲移位、武曲同宫之时，曾有一道亮光指向此处。之后，你便出现了。”方翊转身看向皱眉沉思的燕然，继续道：“你一直托我寻找回家的方法，我虽不舍，但我明白，你终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燕然皱眉，眼底黯然，心中不知怎么闷闷作痛，“翊……”
方翊向她走近一步，垂目看进她眼底，忽而压低了声音：“然弟，七日之后，七月十五子时，时空之门将再次开启。”
燕然蓦然瞪大了眼睛。
惊喜之后，是惆怅。
世事无常。在她抱有希望一心想回家的时候，万般方法皆无用；如今，在她终于安心在古代生活下去的时候，却又告诉她，她可以回去，将永远与这里作别。
现世，有她的亲人；这里，有她的爱人。
忠孝自古两难全，她该怎么选？
方翊看她皱眉为难的模样，终于嫉妒起容钰来。当年和他在一起时，即便她喜欢他，可她一直都在寻找回家的方法，他以为，无论她在这里多久，无论对她再好，始终是留不住她的心的。
她与容钰相识多久？不过一年余载，竟让她情深至此？为什么？
为什么？恐怕燕然自己都说不明白。在她潜意识里，方翊是皇者，强大而无畏，即便是没有她，他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可是容钰不同，他需要她的照顾，他在她心里是弱者，即便他一点都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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