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良久，方翊喟叹：“然弟……”
“让我静一静……”燕然后退一步，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手。
方翊皱眉，眼中漫过冷意，声音也淡了几分：“宫中还有事要忙，我们现在回去吧。”
燕然摇摇头，仍然没有看他，仿佛不想再看他。
是怪他的吧。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最幸福的时候，让她左右为难，必须在至亲与至爱只择其一。
霜色大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方翊转身，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了下来，无论怎样，他都不愿意她怨他。
“然弟，现在，我还是你的朋友吗？看着我，回答我。”
“不是。”燕然抬头，迎着方翊黯然的眼眸，认真而又诚恳的回答：“翊，我把你当亲人。”
“然弟，”方翊动容的看着她，“对不起。”别怪我。
燕然摇头，“如果我走了，我有两个请求，可以答应吗？”
“只要我做得到。”
“第一个，朱颜是个好姑娘，她性子不羁，做暗卫不适合她，可以放她自由么？”
“可以。”
“第二个，”燕然犹豫片刻，“在你有生之年，不要和容钰为敌，好么？”
方翊看她，神色莫辨：“若是他谋反呢？”
“他并不渴慕权势，而且，他的身体不好，对你没有威胁。”
方翊笑了，很淡：“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八年前的容钰。然弟，容钰绝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你太小看他了。”
“你们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么？”
“我可以留他一命，只要……他永远不再踏足京城。”
“我明白了，我会劝他的。”
方翊重又走到她面前，微低头看进她的眼睛里：“然弟，你要走么？”
燕然紧紧咬唇，撇开头，低低道：“我不知道……”燕然的尾音在布料的遮挡下模糊不清，因为此刻方翊已经将她拥入怀中。
燕然本能的开始挣扎：“翊……”
“别动。”方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无声的苦笑：“做你的兄长也罢，做你的朋友也罢，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过了今天，今生大概再也无法相见了。”
“翊……”燕然抬起手臂终于环上他的背，“我会永远记得你。”
时值炎夏，今日却是舒心的好天气，暖风熏得游人醉。尤其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没有丝毫阻碍的东南风将容钰的衣袍吹得簌簌作响。他一袭白袍，极是俊美的容貌，若不是脸上神色太过阴沉，怕是会被当做飞升的谪仙呢。
红袖看着向城门驶来的马车，又瞥了一眼仍然站在槐树下的燕然，看向容钰的目光有几分隐忍和得意，措辞：“公子……”
容钰转身走下城楼，声音冷似寒冰：“容家家事，与你无关。”
容钰站在一米远的地方看着面前的女人。
东晋的女人这么多，她不算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更不是最贤惠的，可是啊，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唯有她，在他的心上驻足。
即便是刚刚她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换作别的男人早把这红杏出墙的妻子沉塘了，可是她是燕然，他……不舍得。只要她解释，不论什么，他都信。
他在等她回头。
可是她实在太专注，她仰望着槐树的姿态仿佛一座石雕，久久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容钰站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肩膀。
燕然的反应却有些过激。她骇得后退数步，差点跌倒在地，待看到是容钰，才脸色复杂的松了口气。
其实他今天原本想要告诉她他功力恢复了，他可以出声说话了，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可是此刻，他忽然没有心情说了。“暖暖，你怎么了？”容钰惊疑的看着她，仍旧用的是无声的唇语。
燕然没有回答他，仍然看着身边的槐树，“槐，木中之鬼，本就不同寻常，对么？”复又看向容钰，“夫君，你相信鬼神之事么？”
容钰对她说的话一知半解，他斟酌了片刻：“其实世间大多不解之事都是人力所为，归咎于鬼神，不过是人的劣性罢了。”
“你不信？”燕然笑了一笑，眼神却有些黯然，“其实我之前也不信。--夫君，你能背我回去吗？我今天有点累，不想走路……”
第102章 第一百零一章
自从燕然好了之后，容钰再没有听她撒过娇了，真是久违的感觉。容钰在她面前弯下腰。
容钰颠了颠，让彼此更舒服，当燕然的呼吸喷散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说：“你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
若是往常燕然一定会开几句玩笑，大概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她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方才遇到了方翊……和他说了几句话，大概就沾染上了吧。”
只是说了几句话么？容钰心中冷笑，没有说话。
燕然没有看到他的神色，而她也有太多的委屈和迷茫要倾诉，可是话冲到嘴边，她又不知从何讲起。
她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大概像是清新的草木气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味道让她分外安心。
太多苦闷，压得她心中郁结，她深深吸气，缓缓吐出，斟酌良久，还是想问一问他的意见：“夫君……”
“……嗯？”容钰还在介意方翊的事，反应都有些迟钝。
“你觉得，是亲情重要？还是爱情重要？”燕然拉开一些距离，看着他的嘴唇。
什么意思？容钰心中一跳，难道今天她和方翊的“谈话”让她认识到，她和他不过是从那段痴傻的岁月中培养起来的亲情，而方翊对她来说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觉得，年少时固然追求鲜衣怒马，但当你真正成熟，便会明白，爱情美好却短暂，远不如亲情来的可靠。”容钰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燕然的眼睛，嘴唇微启，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却坚定：“暖暖，你是我的爱情，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会衍生亲情。我虽许不了你权倾东晋富贵滔天，但身为你的夫君，定当保你一世无忧。”
两两对望，燕然忽然噙了泪水，她低下头，趴在他的颈边，喃喃道：“要是你生在现代该有多好……”
现代？容钰皱眉，那是什么地方？正要开口问，却听得燕然又问他：“夫君，如果我的生命还剩下七天，你希望我做什么？”
“胡说什么！”
燕然只好换了一种问法：“如果是你，你还有七天，你会做什么？”
容钰想了一下，如果他只有七天生命，他希望她能永远陪着他，但这种话只能埋在心里，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大概会给容家留个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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