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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_老胡十八【完结】(64)

  而陈老夫子倾尽一生精力行传教授业之事,也只遇着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例,况大多已是年代久远的旧人旧事了,最近的还是八年前的窦十三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吗?天才只与天才玩儿?所以他现今又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同类?

  “哦?既是你自个儿说的,那老夫自是要看上一看。”说罢站起从左侧书架底层抽|出一本素蓝封皮儿的书册来,小江春现在的眼力,一眼就看到是《论语》。

  只见陈夫子翻开扉页,又翻了两页,指着首篇《学而》的第一个字问:“此字可识?”

  江春见那“學”是明显的繁体字,自是识得的,道:“这是学习的‘学’,我在表弟的《三字经》上见过‘子不学,非所宜’。”

  “哦?那此字又当如何?”老夫子指着左侧“其为人也孝弟”的“孝弟”二字,与现今简体倒是无甚差别,只是竖排版,有些微的费神。

  “这是孝弟,《三字经》里‘首孝弟,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我见过。”此时的江春,无限感谢大学的语文老师,当时逼着全班同学背《三字经》,那一千多个字对于背诵了十年课文的江春来说倒也不是难事儿。只是苦了班上不惯背书的几个男生,整日间念叨着“王应麟啊王应麟,你就不能少写几个字吗”。

  不对,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王应麟是南宋人。但在这时代,《三字经》早已成了小儿启蒙书目……它的提前出现,要么就是穿越者赵德芳的功劳,要么就是王应麟提前“上线”了。

  只见陈夫子捋着他那保养得油光水亮的胡子道:“伯厚先师果真名不虚传,这人生之道莫大于孝弟,故人事亲事长,必要尽其孝弟。其次该多见天下之事,以广其所知,多闻古今之理,以广其所学。知十百千万之数为某数,方能识古今圣贤之事,故我馆较之私塾,尚多开了九章一科,年试须得‘中’等才可结业,只不知小姑娘你可学得走?”

  九章科就是数学了,对于学了近二十年的人来说,只要不到高等数学的难度,应该也还是能应对的。

  故她答应道:“小女平日可助爷奶算账料理,只要有这受业释惑的机会,定当努力领受夫子的教导。”

  陈夫子满意地点点头,道:“自是如此,那就与老朽来罢。”说着站起身,领着江春父女二人,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行至楼上左首第一间。

  里头的中年男子约摸四十来岁,望见是陈老夫子前来,忙站起身来,双手合拱作了个揖,从容又不乏敬意地道:“说过数次了,陈老何必拨冗前来,有甚只管使个小儿唤弟子前去就可。这可是折煞弟子了。”

  光看形容的话,这馆长仿若与江老大同龄似的,但江春估摸着能做到县学之长的他,年纪该是与江老伯不差的。只观其衣着饰物、周身气度、待人之道,二人却是云泥之别。

  父女俩穿着自认为最好的衣裳,忐忑不安地立在门外头,尤其江老大手足无措,终其一生也从未见过如此气度的人了罢!阶级的差距在这个贫穷的农家显得尤为突出与苍白。

  江春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读书,而且还要努力读出个样子来!

  二人等了片刻,里头你来我往说了不多几句,就听陈老唤江春进去。她忙整了整衣裳,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开门扉走进去,还有意将脚步控制得不急不慢,将将四息的功夫,来到二人桌前。

  陈老自是安坐于桌后的,那中年馆长虽挑着学馆事务,但在陈老面前也只有垂手而立的份。

  待江春先打了招呼行了礼,陈老含笑道:“就是这小姑娘了,你窦师弟推荐来的,连我这老东西都不得不卖他两分面子。今年麻烦事甚多,前几日胡太医才往我这里塞了五个进来……只指着这几个别把老夫五六十年的老脸给丢光咯!”

  那馆长忙应和道:“陈老过谦了,既是窦师弟推荐的,那自是不会差的。”又笑着问了江春一些“家住何处”“家中人丁几何”“可读过书,识字几何”等基本问题。

  待闻得江春还对医术有两分志趣,便沉吟片刻,温声道:“医者易也,必不离阴阳,你且给我们释一下何为‘阴阳’”

  江春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太“超纲”,对于曾学过《中医基础理论》的人来说,这算是最初级的概念了。

  “《素问》有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由此可见,阴阳为世界万物之根源:天为阳,地为阴;火为阳,水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左为阳,右为阴……阴阳之说初看觉着是对立矛盾的,如水火不容,左右背道;但细思之下,又觉出二者的统一来,火无水则炎,水无火则寒。此外,昼属阳,夜属阴,若无昼之属阳,就无所谓夜之属阴;没有夜之属阴,也就没有昼之属阳。阳依赖于阴,阴依赖于阳,每一方都以其对立的另一方为自己存在的条件。阴平阳秘谓之‘和’,只有阴阳双方的协调平衡方能维持万物的和态,正如《易经》之‘一阴一阳谓之道’。”

  因着爹老倌在外头,也听不到自己说了啥,她自是放开了发挥的,也不怕二人惊诧,只有他们惊诧了觉出自己的“天分”来,进学之事才会稳操胜券。

  小江春话音刚落,那馆长已是“啪啪”抚起掌来,陈老亦是道:“妙哉妙哉!世人皆道阴阳就是矛与盾,只将其视作天生不对头的死敌一般,却还不如小姑娘看得清楚哩!”

  “念章你且看这小姑娘,思虑透彻又周全的,我那案头虽摆了夫子的《论语》,私心却是更喜老庄的。这小姑娘倒是对我胃口,你定要收下她!”陈老又加了把火。

  那名“念章”的馆长垂首道:“陈老且安心,这是自然的。弟子只想着,该将她安置到哪个班去。这甲级均是要参加会试(非科举的“会试”)的,少说也是总角之年了,她去恐有后|进之难。只去乙级亦是奥理难通的,不如就去丙级吧,初进就定在“黄”字班罢,待她将该补的补上,过了月试,再往上升罢?我猜着师弟的意思亦是不要太过显山露水的,正好与胡太医后头那五个一班,倒也说得过去……”

  这学籍造册的事,陈老最是清楚不过的,自也无话可说。

  眼见进不了甲级、乙级,只能在最低的丙级,那就无所谓好坏了,反正“天地玄黄”四字班的弟子俱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自愿,每月一试自有升降,待满一年过了年试,方能升入乙级。以此类推,只有从甲级结业的学子方可参加会试入太学、太医局招考,而县学每届在明面上又是定额二百人的,若有损落,下一级亦不得补上,若无意外,她这个“高中”是要读满三年的了。

  只要有学可上,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故江春内心惟有对窦元芳、陈老、念章馆长等人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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