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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_九月轻歌【完结】(15)

  曾经约定的,余生的路,一起走。

  可是没有。

  他没能与怡君同行,便总怀疑是否走上了歧路,离她越来越远。

  那样的日子,太痛苦。一直有这样的怀疑,他对怡君便总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她不欲碰面,他也不敢安排相见的机会。

  如果廖芝兰不影响得他想起怡君时便自卑,就算不见面,他也能帮怡君防患于未然。

  如果……这其实是很残忍的两个字,他想到或用到时,皆是心存悔憾。

  第10章 闲闲令

  010

  不论如何,做了那么多年挂名的夫妻,程询对廖芝兰有一定的了解。

  她年轻的时候,温婉柔和只是一张给外人看的面具。因通读四书五经,有着一些恃才傲物的书生脾气,看不得出身相等的女子风头胜过她,听不得谁否定她的才学与见地。

  他记得,随着抱回的孩子一点点长大,她没了跟他较劲的心思,结交了几个小有才名的女子,常聚在一起探讨诗书礼仪和附庸风雅之事。

  偶尔她们会以请教为名,命下人将诗词画作制艺送到他手边。他一概扔到一边,不置一词。

  孩子周岁前后,她心情明显地开朗起来。一日,去了状元楼,回来时拿着自己所做的水墨、制艺来见他,满脸的喜悦、得色,说今日诸多才子才女齐聚一堂,对我只肯满口夸赞,不肯挑剔不足之处,你一定要帮我看看,免得我得意忘形。

  他一听就一脑门子火气,索性接到手中,仔细看过,找出不足之处,训学生似的嘲讽了几句。

  她要辩解,他不给机会。

  末了,她白着一张脸,不服气又轻蔑地瞪了他好一会儿,转身走人前扔下一句:“你这样目中无人的货色,是凭真才实学连中三元的么?你又能在官场上做出什么名堂?”

  之后,长达好几年,她再没主动见他,遇到不能不告知他的事,只让下人传话。

  他固然对此喜闻乐见,还是有些意外兼好笑:他都时不时被名士、同僚蓄意挑刺数落一通,从来不会动气,她怎么会自负到这个地步?

  今日的事,他是提前让程安与她上演,只盼着能引起她的猜忌、轻蔑,就此断了缘分,都落得个清净。

  .

  廖芝兰到底还是离开了。程安唤来两名婆子把她架出了书房。

  一名婆子转身之前,抬起手来,嘴里说着“请恕奴婢逾越”,一面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

  到这会儿,廖芝兰真弄不清自己妆容到底有没有问题了,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马车前。

  随行的丫鬟上前来服侍,“小姐。”

  廖芝兰这才回神,冷冷地盯着丫鬟。

  丫鬟见她一副想杀了自己的样子,吓得腿一软,身形晃了晃。

  廖芝兰错转视线,上了马车,冷声吩咐车夫:“回府!”

  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方才那厮,她再也不要见。

  廖文咏还没离开,车夫原本有心提醒,听她语气不善,自是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家中,丫鬟忙不迭跪倒在她面前告罪:“奴婢服侍不周,请小姐赐罪。”

  廖芝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事情已过,算了。但你要记住,今日在程府,什么都没听到。”

  丫鬟如获大赦,磕头称是。

  过了小半个时辰,廖文咏回到家中,来到妹妹房里,惑道:“临回来怎么也不叫人知会我一声?我只当你与程解元相谈甚欢,便有意与刘管事多说了些话。”

  廖芝兰强扯出一抹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廖文咏笑道,“程解元性情直爽,与我十分投契,外人诟病他的话,不可信。”停一停,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廖芝兰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反问:“他直爽?”直来直去地把她说的一无是处——是够直爽的。

  廖文咏目光微闪,想起程询的有言在先,笑了,“是不是他有不同的见地,你听完生气了?”寻常事,妹妹从来没脾气,随别人夸或贬,可关于诗书学问,就只愿听人夸赞。这是自大、自负还是被四书五经祸害的钻进了牛角尖,他也弄不清。

  廖芝兰低着头,不吱声。

  “文人相轻,想法一致才是奇事。”廖文咏不想惹得妹妹伤心动气,当然要瞒下真实想法,好言好语地宽慰她,“他自己也承认,在这类事上,嘴毒一些,事先跟我提了。不管他怎么点评的,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廖芝兰不予置评,“去程府求学的事,到此为止。我可没有时时提防人冷嘲热讽的闲情。”至于受辱的经历,跟谁都不会提及。要从何说起?连哥哥都有意捧着程询,她便是说出他的恶劣刻薄,怕也没人相信。

  廖文咏立时笑道:“这样也好。回头我给你请一位比叶先生更博学的人。”

  “再说吧。”廖芝兰兴致缺缺地摆一摆手,心念一转,问道,“你之前说过的话,是不是有所指?我们是不是握着程府的把柄?”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她明显对程询心有微词,廖文咏怎么会在这时跟她交底,一味打着哈哈敷衍。

  “不说就算了。”廖芝兰不阴不阳地笑一下,“我总有法子打听到。”

  廖文咏索性拔腿走人。

  .

  午睡醒来,姜道成唤来程询,意在赏看那幅枫林图。对着画沉默半晌,苍老的大手拍了拍程询的肩,“极好。只是,我这把老骨头,要等着看你位极人臣,在朝堂大放异彩。画中这等心境,断不可常有。”

  程询恭敬行礼,“晚辈谨记。”

  姜道成此次收学生的章程,程询派回事处告知有心拜师求学的人,消息生了翅膀一般传扬出去,不少人跃跃欲试。

  程清远也听说了,当晚用饭时问程询:“明日起,要帮姜先生着手此事?”

  程询答是。

  程清远皱眉,“有这种不务正业的工夫,不如去国子监听听课。姜先生哪里就需要你跟在一旁多事了?”

  程夫人把话接了过去:“高门子弟,历来就没几个去那儿听课的。”

  程清远斜睨她一眼。

  程夫人只当没看到,笑吟吟地给程询夹菜,“多吃些。”

  程清远深凝了程询一眼,“去不去且随你,需得抓紧的那件事,务必谨慎。”

  程询颔首,“那是自然。”

  程夫人感觉得出,父子两个隐晦提及的是外院的事,不是自己能够过问的,便沉默不语。

  程清远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觉得长子现在是打心底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偏又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形,明面上没法儿挑理。

  忍着吧,他想,把北廖家的事解决了,再跟这小兔崽子算账。

  .

  之后两日,怡君和廖碧君每天上午如约而至。

  程询那边,登门之客颇多,不少都需要他亲自出面应承,若这样还寻机见她,不免让人看出是刻意为之,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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