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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_清歌一片【完结】(94)

  “姑姑,你回来了!”

  小羊儿看见了她,一边掉着泪,一边哽咽道,“祖母说,叫你和我们一起走。她却不走,红英嬷嬷陪着她。我也想陪着她。可是她说,我要是不听话,她就放火烧掉屋子……”

  霍熙玉呆住了,怔怔立在那扇紧闭的门前。

  “熙玉,你是我的女儿,我收回我以前说过的那句话。你给我照管好你的侄子。马上就走!”

  霍熙玉听到了这三年来与自己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母亲隔门这样与自己说话。

  “娘!”

  霍熙玉终于叫了一声,跪地不起。

  霍云臣一手抱着小羊儿,一手拖着泪流满面的霍熙玉,将两人丢进了冯清早备好的马车上,自己坐于前,驾马狂奔而去。

  身后,王府的大门不疾不徐地关上了,带着它惯常该有的雍容与高贵。

  冯清挺起了胸膛,双手背后,迈着方步,慢慢地朝着自己平日惯守的仪卫房而去――就像随时还有下一道来自家主的命令一样。

  ~~

  南去的人流越来越密集,到了最后,靠近南城门的那一段路,马车根本无法在人群中通行了。霍云臣亲眼看到一辆不知道是哪家的践踏了路人的马车被愤怒的人群齐齐抬起侧翻到了地上,车上的五六个人从车厢里láng狈地滚了出来,有男有女,其中一人,他立刻便认了出来,竟是北城兵马司的司指挥罗北燕,他正被无处发泄愤怒的百姓们群而而围攻。

  自己的马车也已经寸步难行了,霍云臣跳了下来,一手抱起小羊儿,一手扯着霍熙玉,分开了人群,飞快地往南城门而去。

  他终于带着自己的家主出了南城门。只要继续往南,就是安全地界,他就不会辜负家主的嘱托,也能尽到他作为侍卫的职责。

  “那些当官的,平日只知道作威作福,一有事,跑得比谁都快,就那种坐马车逃的官,打死了也活该!”

  “也不尽都是逃命的。我出来前,就听说有好些官上了城墙和官军一道守城,阻着蛮人入城,多坚持一刻,不定就能等到援军了……”

  “是啊是啊,据说有薛笠薛大人,御史田大人,都是些平日只会提笔弄舌的文官啊……”

  出了城门,身侧本忙于逃命的人jīng神略微放松,便有人一边前行,一边这样议论开来。

  霍云臣的脚步渐渐地缓了下来。

  “师父,你走不动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小羊儿觉察到了他的缓行,立刻这样说道。

  他教小羊儿习武,虽然一再叫他以名字称呼自己,小羊儿却一定要叫他师父。

  霍云臣停住了脚步,脸已经涨得通红,他忽然放下小羊儿,对着霍熙玉和小羊儿跪了下去。

  “公主,少主,云臣怕是有负太妃所托了!北城危机,连薛大人这样手无缚jī之力的人都能上城墙抗敌,我虽是一家奴,却也有保都卫国之心。近旁数里有一周庄,庄子里有户人家,与我有些故jiāo。公主和少主若是愿意,我将你们送去暂时停留,或随了他们南下,容云臣回去与守城将士一并作战!”

  霍熙玉微微仰头,傲然道:“我霍家的人,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生死有命。你想去,去便是!”

  小羊儿道:“师父,我若再大些,我也一定会随你同去。现在却不行。我知道我跟了,你还要分心照顾我!”

  霍云臣从靴中拔出一把匕首,cha入霍熙玉靴中,朝面前一高一矮两人重重叩头,起身领了二人往周庄而去。待他匆匆返回时,奉命前来关闭城门的守卒与蜂拥着急yù出城的百姓闹成了一团,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刚关一半,又被qiáng行推开,再关,再被推开,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无数的人被践踏在地,凄厉哀号与恶毒咒骂声不断。霍云臣提了一口气,几乎踏着城门口东倒西歪近乎疯狂般的人流的肩膀和头顶掠内而——

  ☆、第81章

  几十年后,奉命主持修订《元史》的史官在提及这段显见谁也不愿直视的屈rǔ史时,不过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军民齐心,守十五日后,城破。

  史书没有提,薛笠、像薛笠这样的人,不愿意逃走的兵马司将士,还有后来自愿加入到城防保卫战的那些百姓们,是怎样凭着身体里流淌的热血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一个一个,先后躺在了血泊之中。

  霍云臣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最后重伤不支倒地时,看到的天空也已经变成了红色。他倒下前的最后一眼,看到刚刚投下一块巨石的薛笠被一支羽箭she入心口。他从后直直倒地,躺下去的时候,双手还紧紧搂着新抱起来的石块不放。

  他的耳畔听到了城门被撞破,西羌人宛如野shòu般的呐喊声……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忽然竟浮出了许多年前,在兴庆府的那场鹅毛大雪里,站他对面的那个少女掀开覆着厚棉的食盒,把还冒着热气的羊rǔ菱粉糕举到他面前时的qíng景。

  她的笑容轻巧而温暖。那一幕宛如就在昨天。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侍卫,更不是一个女人的良人。但是他相信,他的家主,他的女人,会原谅他的。并且如果有下辈子,可以选择的话,他更愿意当一名无所牵羁的战士。

  ~~

  霍熙玉并没有随周家人一道成功逃离。确切地说,她和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样,被当做俘虏驱赶着重新回了洛京,等待着被送解到西羌。到时候,他们或充实人烟稀少之地的人口,或被充任奴隶,或者被杀掉。而他们先前之所以没逃掉,是因为被拦在了下一座城池的城门口。守城的郡守以防止混入西羌jian细为由,紧闭大门。

  周家六口人,现在早就冲散了。霍熙玉原本是和仰贤周大娘一道挤在数十人关一间屋的地方,过了两天,她便与另些人被关到了另个地方,与仰贤周大娘分开了。

  这地方,原本是这个帝都里连太阳都照不到的贫民区,她从前决不会看一眼。但现在,她就和她身边的所有女人一样,衣衫破旧,蓬头垢面,寻不到往日的半分容色。

  她很沉默,就好像从前已经把接下来几辈子要说的话都说尽,所以再也无话了,也不大动,每日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望着自己的脚背出神。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渐渐地,有些消息也传了进来。据说,西羌人占领了皇宫,他们入城停止掠夺与屠杀之后,每天就都会在皇宫的南大门前向被驱赶了过来围观的帝都子民炫武,并且到了最后,必定会有一项娱乐,就是牵出被他们俘虏的大元“公主们”,让她们当着子民们的面跪在西羌人的脚下供取乐,以此来侮rǔ大元。占城的西羌人仿佛对这种娱乐十分地热衷,甚至轮流驱赶没见过的俘虏们去当一回观众,所以这一天,轮到了关着霍熙玉的这一爿。

  ~~

  霍熙玉随了众人被驱赶到了皇宫的南大门前时,竟意外地在纷乱的人群里见到了周大娘和仰贤。立刻挤到了他们的身边,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被前头的响动给吸引了注意力。

  皇宫的南大门,原本是分隔高贵与低贱、权势与卑微的一扇门,它朱漆铜钉,shòu脊铺首,但是现在,却成了一个笑话。十几个浓妆艳抹衣着bào露的女子们,脖颈上拴着绳,被西羌人牵着出现在了门后,跪在地上。

  “看哪,这就是你们大元的公主和郡主们!尊贵无比的皇家女人,现在却被我们俘虏,成了一条条的母狗,只能匍匐在地上前进!”

  一个头目手执皮鞭,从跪在左首的女子开始指着,“长福公主、嘉德公主、君阳郡主、延平郡主……”

  他用流利的汉话,一个一个地报着,神qíng轻蔑,仿佛在数点着动物。

  “长福公主,来,来,舔下军爷我的鞋……”

  或许是惧怕那头目手中的皮鞭,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那个女子并无反抗,默默地躬身下去,顺从地去凑他的鞋面。

  “嘉德公主!据说你的哥哥是什么永定王?他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像乌guī一样,把头缩得连影都看不见。他怎么不来救你啊……”

  那头目讥嘲着,这次蹬掉了自己的靴,把一只光脚凑到了那个“公主”的背上,压她到地,然后把大拇指伸到她嘴边,“舔!”

  那“公主”很是听话,卑微地伸嘴去含。

  西羌头目目光扫过一眼对面的大元人,哈哈狂笑道:“睁大眼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公主。你们的男人都是孬种,所以她们也就只配替我们含脚……”

  他的身后,西羌士兵们也跟着哈哈狂笑。

  被驱赶了过来qiáng迫围观的大元人里起了一阵骚动。有漠然,有不忍,更多的,却是不忿和无奈……

  ~~

  人群里,霍熙玉慢慢地蹲□去,凑到仰贤的耳边,道:“小羊儿,以后就你一人等你爹过来救你了。你怕不怕?”

  仰贤摇头,迟疑了下,也凑到她耳边道:“姑姑,你去哪里……”

  霍熙玉伸手抚了下他的脸,再次凑近,道:“姑姑要叫那些蛮狗和咱们的百姓知道,到底大元的公主该是什么样的!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动。咱们霍家的人,不能叫人看扁!”

  霍熙玉说罢,将仰贤的手递到了周大娘的手中,低声道:“好好带着他!”说罢转身,推开身前拥挤人的群,往皇宫们大步而去。

  那个“嘉德”公主还在舔羌人的脚,西羌人还在恣意狂笑。正这时候,人群里忽然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径直冲到那排跪在地上的“公主”们面前,飞快弯腰下去,等她起身之时,只听一声惨叫,那个正翘着脚的西羌头目脖颈处已经被利刃划出了一道深深地口子,翻倒在地。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西羌士兵也忘了反应,直到她放下握着杀人匕首的手,飞血喷溅出三尺之外,而地上那个嘉德公主也尖叫起来的时候,这才呼啦啦跑了过来,将这看起来像疯婆子一般的女人围了起来。

  “你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不想活了!”

  另一个头目已经拔刀戳到了霍熙玉的胸口,喝道。

  霍熙玉丝毫不惧,朗声道:“我是什么人?问得好。我告诉你们,我的先祖是这个帝国的开国太祖,我的父亲是他的直系第十一代子孙永定王,我的兄长是曾经杀得你们这些蛮狗伏地乞饶的霍世钧,我才是霍家真正的嘉德公主!”她狠狠踢了地上那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一脚,轻蔑道:“你们这些蛮狗,一朝得志,面目何等可笑!竟会用这些不知道哪里牵出来的下等女人冒充霍家的公主,以此在大元的子民面前来求得你们卑微而自大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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