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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_清歌一片【完结】(95)

  “大元的子民们,我今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真正的霍家公主,她绝不怕死,更不会甘愿遭受这样的羞rǔ,连带着你们也因她一道受rǔ!我请你们耐心等着,总有一天,我的兄长会带着他的士兵杀回这里,赶走这些原本就只配guī缩在苦寒之地与畜生为伍的魑魅魍魉!你们等着就是!”

  此刻她满面肮脏,衣衫破旧,只昂扬的声调,挺直的肩背,却令她看起来高贵无比,真正地凛然不可侵犯。

  围观的百姓们讶异过后,渐渐地起了一阵骚动,人群朝着南大门挤涌了过来,面上神qíng,满是激动和愤怒。

  那头目回过神来,急忙挥手,命人带下那些女子,看了眼霍熙玉,正要命人绑了带走,忽见她将匕首对在了自己咽喉。

  霍熙玉朝着皇宫的太极殿方向望了一眼,一咬牙,匕尖堪堪刺破皮肤,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个男子的声音道:“等等!她哪里是什么公主,她是我失散已久的妻子,有些疯疯癫癫,这才发作起来胡言乱语的!”

  这个男人的声音,年轻而清朗,就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是又仿佛有些不同,多了些从前没有的醇厚。

  霍熙玉猛地回头,看见那个三四年前便杳然消失的人竟再次出现了。一身青色布衫,肩背行囊,正分开人群朝自己的方向大步而来。

  “当”一声,霍熙玉手上的匕首跌落到了地上。

  张若松到了那头目面前,无视他的yīn沉脸色,神色自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并且,请你去告诉你们的达亥将军,我能替他根治他新发的旧伤。若是治不好,我与我的妻子甘愿受戮,绝无怨言。”

  西羌带领这支铁骑攻下了洛京的达亥,早年之时便在一场争斗中因了一处肋碎残留在体内没有取净,胸腔处一直隐痛,已是多年顽疾。此次攻城之时,遭到城头顽qiáng抵抗,被矢石砸中旧伤之处,痛得吃喝不能,夜不能寐,四处求医,又因心中恨意难消,这才命人以假冒的“公主”“郡主”跪在皇宫之外当着大元百姓遭受羞rǔ,以此泄恨。那头目自然知道。此刻听这人竟自称能根治,又见他神qíng自若,不似诓语,沉吟片刻,摆了下头,便命将这二人都带了入宫去。

  ~~~

  就在霍世瑜北上光复被阻铩羽而归,与西羌哒坦联军隔着赤水对峙的时候,西北的兴庆府,出现了一支打着大元旗号的护国军队。

  兴庆府沦为陷地之后,西羌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天门外之外,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了洛京一带,清扫不愿投降的剩余城池、与金州的大元主力对峙,还要防备哒坦与自己争夺――虽然之前早达成过协议,一旦攻破洛京,不管是哪方军队先入的城,一律划线而治,等局面稳定后再瓜分胜利果实。只是话虽如此,毕竟是自己以血的代价攻破洛京的,一旦肥ròu在口,又怎会舍得轻易吐出?所以重兵多驻在前,一边防备赤水对面金州大元军队的反攻,一边与要求让路出来好入驻洛京的哒坦虚与委蛇,后方反倒空虚,竟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支大元军队,迅如闪电,勇如猛虎。起初人数不到一千,在奇袭了凤翔卫,一夜夺了城池之后,迅速发展壮大。无数大元子民和从前被打散后逃匿的原大元士兵投奔呼应,宛如见风而长,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便扩大到了数万之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鹿延挺入西羌国境,一路所向披靡,直捣西羌国都安兴。西羌慌了神,忙向就近的哒坦求援,请派兵力协助压制。哒坦口头应了,过后却以种种缘由迟迟不肯出兵,只是死守已然落入自己口袋的北方。西羌生怕安兴要蹈洛京覆辙,无奈之下,只能从洛京一带撤出大军,借道哒坦占领地赶回要去护住国都。就在西羌大军日夜急行军时,这支大元军队已悄悄一分为二。继续西进的,放慢速度打打跑跑,虚虚实实,虚张造势吸引西羌大军注意力,而另一支jīng锐,则效法当初西羌过天门关后的策略,跋山涉水悄然bī近洛京,于抵达的子夜时分发动突然袭击。于是,事件惊人地重复上演了――在近旁士兵漫天飞弩的掩护之下,一个叫崔载的副将,带领着数十人抬着腰粗的擂木,在震天的吼叫声中,城门被硬生生地撞破,身后士兵呼啸着杀入城中。一场红了眼的厮杀之后,光复沦陷达三个月之久的帝都洛京。

  这支叫西羌人望之胆寒,而被大元子民无不荣耀地称为“虎师”的军队,它的指挥官,名叫霍世钧。

  ☆、第82章

  据说,复城当日,霍世钧便身着缟素额系白巾,到了当日投埋破城日壮烈殉城英烈们的那片乱葬野地之中洒酒祭奠,亲自下跪叩首。他的身后,雪耻复地、誓破安兴以十倍而还之的呼声排山倒海,满城尽是同仇与敌忾。

  “洛京光复之后,原本进入西羌国境的另支军队奉他命先行东撤,与他统领的虎师前后夹击,与此同时,另一支军队在宋笃行指挥下,阻挡了哒坦的救援之道,西羌人腹背受敌,供给之路被切断,接连丢失原本已经占领的数十座城池,形势一片大好。”

  “妹子,这就是我从金州出发南下前所发生的事……”

  薛英望着善水,迟疑了下,又道,“爹娘遗躯,若是将来不可寻,待天下大定后,我若能,我便回咱们老家,给爹娘树一衣冠冢。我若不能,这事就jiāo托给妹子你了。盼他二老在天英灵,能得安息。”

  善水悲伤泣伏于地上,并未留意薛英话中之意,朝着北方叩头不起。

  薛英直到她qíng绪渐渐稳定下来,这才上前扶起她,让她坐下。

  善水擦去面上泪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qíng,看着薛英,慢慢道:“哥哥,你过来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你说。”

  薛英望着她,却默然不语。

  没有谁这样宣布,但事实上,现在的大元已经以赤水为界,南边新的皇朝态度摇摆暧昧,北边一片混乱之中,霍世钧率着虎师纵横东西,控制着一寸寸从异族手中夺回的被占土地。

  善水明白了过来,道:“他们是防世钧趁势争夺天下,这才叫你带我回去,是吗?”

  薛英苦笑了下,避开了她的目光。

  “哥哥,你现在做到了什么官?”

  “前锋都尉……”

  “是正四品的官了。”

  “妹子,”薛英终于看着她,一脸惭色,“我……”

  善水微微笑道:“哥哥,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嫂子他们都也在金京呢。只是能不能只带我一人走,让我的孩子们留下?”

  薛英默默不语,只是头垂得更低。

  “我明白了。”

  善水轻轻道了一句,起身慢慢往里而去。

  薛英望着她的背影,yù言又止,一只手握得紧紧。

  ~~

  时隔四年,善水终于再次踏上了大元的大陆,带着她的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在薛英和以张琦为首的数十名校士的“护送”之下,朝着金京而去。

  张琦是钟家长子、也是掌握一方兵权的钟熙身边的得力人。

  他们踏上大陆的时候,是夏天,当时的小海星还不满七个月,到了秋天,他九个月大的时候,这一行人即将要入肃城。

  肃城过去,就是金州了。这一夜宿在肃城外的驿站之中。

  小鸦儿已经跟着白筠去睡了,善水带着小海星。

  他本来是个jīng力旺盛的孩子,这一路车马颠沛下来,前些天因为不慎受了凉,白天吃了药后,一直在睡,到了此时,一觉醒来,大约是觉得难受,睁着一双酷似他父亲的滚圆漆黑眼睛,无论善水怎么哄,不但不肯再睡,反倒烦躁地哭闹了起来。

  善水不愿惊动白筠,自己抱着哄了许久,被他缠得狠了,心中涌上一丝酸楚,点了下他的额头,嗔道:“小东西!你来得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时候要到妈妈的肚子里来。天生就不是个好孩子!”

  小海星听不懂母亲的话,却被她的这举动给逗笑了,停止了哭闹,握住她的手指,笑着手舞足蹈起来。

  善水哪怕心事再重,此刻也被他可爱的模样看得心都软了。俯□去,抱住小儿子软软的身子,把脸贴在他的柔软脸颊上,喃喃道:“爸爸妈妈都爱你。但是爸爸为了你和妈妈,欠了半个天下的债,还欠了你外祖父母、你祖母、你白筠姑姑和许许多多人的债。你爸爸正在努力偿还,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咱们都不要让爸爸再牵挂……”

  她闭上眼睛,一行泪水已经沿着消瘦的面庞慢慢流了出来。

  门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善水急忙擦去泪珠,下chuáng开门,见竟是薛英,他的脸色凝重。

  薛英见她现身,立刻示意她噤声,在她惊讶目光之中,附到她耳畔低声飞快道:“快跟我走。”

  ~~

  同行那数十个名义说保护,实则监视的校士此刻躺在榻上鼾迷不醒。夜凉如水中,一辆马车在肃城外的荒野中,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虎师声威大震,金州的北伐却遭铩羽。钟一白阻拦皇上再次北上。他起初的意图,是想让虎师与西羌哒坦拼个你死我活后,再出师坐收渔翁之利,到时既得光复美名,又不损折自己实力。后来见西羌节节败退,虎师不但控制洛京,还收了西北大片城池,他又唯恐妹夫平定北方局面后,意图南下,所以命我把你和侄儿侄女们带去金州,用以要挟。我甚至听说,虎师在北方崛起后,钟一白暗中曾派人与西羌哒坦达成过秘议,就以赤水相隔,大元不北上,对方不南下。”

  “父母仇如□心肺之利刃。我薛英无能,不能亲手斩杀蛮虏就罢,绝不会再做出让爹娘瞧不起的事。你和侄女侄儿若入了金州,妹夫必定会被掣肘。指望钟一白和皇上复地,是不可能了。我只愿他心无旁骛,早日杀尽蛮虏,也不负咱们爹娘的殉城之举。你哥哥糊里糊涂过了很多年,这一次,你就让我做个明白人。你嫂子和两个孩子,我自有安排,你不用多虑。我离开金京的时候,曾暗中派了绝对可靠的人北上去找虎师,告知了我的行程,叫人到万水渡接应,就算没联系上,也没关系,我预先安排了船只在那里等候。这里到渡口,咱们疾行的话,一个日夜便能到。先前之所以没跟你说,是怕被人看出端倪。但愿一切顺利……”

  善水与白筠小鸦儿坐在马车之中逃亡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还是薛英与她说话时,面上现出的那种决然神态。

  薛英说他已经安置好了嫂子和一双儿女,可是善水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样说的。他们既然要挟制他,又怎么可能会容他去安置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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