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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_清歌一片【完结】(19)

  吴母自从那次被我救了之后,便经常叫我过去陪她说话。她是个和善的人,只是有时有些寂寞,吴芮夫妇一般都很忙,吴延整日里东游西dàng,基本不着家,而她的孙辈里,吴臣和他稍大的弟弟,在吴芮这个严格的父亲的督导下,现在整日里已经开始习武识字了,只有最小的孙儿,有时会在rǔ母的陪伴下,到吴母这里玩耍下。所以和天下所有的长辈一样,因为寂寞,话自然也多了些,但絮絮叨叨的,在我听来却是无比的亲切。我便也会搜刮肠肚地给她讲一些古话,陪她消磨时间,此时佛教并未东渡到此,所以有时我也会挑拣一些与佛教有关的小故事,她听了几次,渐渐地就迷上了。

  有一天,我给她讲妙庄王女儿妙善公主献出自己手眼为父亲合药治病,后感动佛祖被赐予千手千眼的故事,讲完了,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吴延已经过来了,正倚在门边。

  见吴母和我看到了他,他才当我根本不存在似的从我面前走过,走到他母亲的身后,殷勤地为她揉起了肩。

  “你这猴子,今天总算是想起来看我了?”

  吴母口气虽然是嗔怪,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很高兴。

  “看母亲说的,我虽不是刚才故事里的那个什么妙善,但母亲若真的需要儿子的ròu来合药,您看儿子皱不皱眉头一下。”

  吴延说这话的时候,终于抬头扫了我一眼,然后笑嘻嘻地趴在他母亲的肩头,吴母回头,拍了下他的手,笑道:

  “就你嘴巴甜知道哄我,我啊,也不指望什么,只要你能收收心,别整天想着要往外跑,嚷嚷什么仿效古人周游列国,我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吴延想要出去见识天下,这在庄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一直以来,都被吴芮阻挡,我想理由,不外乎就是认为他年岁尚小,另外,现在外面时局混乱,这也是个重要原因。

  见他母子二人相处甚是亲密,我便向吴母告辞离去,打算回我自己房间,走到一半的路,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站住。”

  我停住了脚步,转身微笑看着吴延:“延公子,您有事吗?”

  我和他,自从上次吴母病发之后,现在还是第一次单独见面。

  他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用狐疑地目光盯着我看了半晌,才突然冷笑了下:“辛离,我知道你在我母亲和我大哥嫂子面前的那乖巧样都是装出来的,那根本就不是你,我也知道,你这么费尽心机讨好他们,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看着面前这个望着我的神色中带了几分讥讽和不屑的少年,我突然萌生了想要逗弄下他的想法,于是我点了下头,很是认真地说道:“延公子,您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装出来的,现在你知道了,想要怎么办,揭穿我吗?”

  他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一下子有些气急,恨恨地盯了我一会,突然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你的牙齿fèng里,也有菜叶……”

  “是吗,要不要抠出来给你吃?”我说得面不改色。

  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是古怪,一副快要呕吐出来的样子,用手指着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我丢下了他,转身离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刚才一直qiáng忍着差点要抽筋的脸部肌ròu这才放松了下来。

  吴延这个小破孩,想跟我这个从前在网上浸yín了无数年的老女人斗嘴,那水平还真的不是相差一两个档次,第二回合,还是我完胜。

  天气真正地转寒了,长沙之地的疫qíng,我估摸着应该也结束得差不多了,在瑶里的这段时间,应该是我自从与父亲离开太行山村庄踏上铸剑之路后的最安稳的一段日子了,吃好睡好,只要不想我那渺茫的前世和时常入梦的父亲,我基本还算是无忧的,所以短短几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刚来时那样黑瘦得可怕了,不但白胖了些,连个子似乎也稍稍长高了。

  但我心里,始终还是挂念着长沙这个地方,渴望回到过去、做回原来的自己的盼望,此时在我心中,仍是胜过一切,尽管明知希望渺茫,但在思量再三后,终于有一天,我再次找到夫人萍,告诉她自己想要辞别瑶里,前赴长沙。

  她听了我的话,微微地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腰,她的腹部,现在已经很大了。

  “辛离,本来这几日,我是有件事qíng想要告诉你的,但你现在既然一心想去长沙,莫非那里还有你的至亲之人?也罢,我也不好再次阻拦,明日便派人护送你前去吧,寻到至亲,那是最好,若是万一不幸没有遇到,你务必回来,从此安心在我瑶里住下吧。”

  坦白说,一开始我并未设想夫人竟要派人护送我去,心中感到不安,便推辞再三,但夫人态度很是坚决,说她不放心我一人踏上如此长路,派人护送,不但是她的意思,便是吴芮和吴母知道了,也必定会如此行事。

  她言辞恳切,我若再不受,便真的是辜负了一片好意,当下再三谢过,回了房间,便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准备明日出行。

  ☆、吴家女儿

  第二日,我出了庄子的门口,很是意外地发现,马车旁竟然是吴延,他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样子。

  见我站在那里望着他发呆,他翘了下头,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看什么,还不上车啊,大哥叫我护送你去长沙。”

  我赶紧爬上了车,等车夫挥鞭,马车轮子滚动了几圈,我才反应了过来,伸手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对跟在旁边的吴延说道:“其实……,真的不敢这么麻烦延公子,还请延公子回去好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了我一眼,一提马缰,立刻就超到了前面,很快就看不到身影了。

  我去长沙,居然还要吴延护送,更何况,人家还不是自愿的,只是迫于兄长的压力才不得不为之,所以一开始,我的心里真的是有些过意不去。

  但很快,我也就变得心安理得了。因为自打第一天出了瑶里,除了晚上落脚住宿,白天我就基本看不到他的人影,我现在甚至可以断定,吴延这趟出来,压根就不是我开始想象的那样是被迫无奈的,说不定他只是做了个顺水人qíng,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周游列国的吗,现在这正是个出行的机会,虽说目的地只是长沙,但毕竟也不算短程了。

  赶了半个月的路,我终于到了长沙,此时的洪泽和瘟疫早已退去,偌大的城里,虽有时还可以见到大灾去过的痕迹,但已经没有凋敝残破的迹象了,人烟处处,看起来一切都在恢复之中。

  前世里的马王堆汉墓,位置就已经处于长沙城的东郊了,此时,时间往前回溯了两千两百多年,这一带更是荒芜,一眼望去,大片野地之上丘陵起伏,辽远没有尽头。

  吴延见我不往热闹的市井之地寻亲,却偏偏整日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转悠,很是不解,问了我好几次,我也无心作答,只是自己凭着记忆,努力寻找前世里的墓坑的大概位置,但却一无所获,他见我形同痴呆,随了两日,自觉无趣,便不再跟着我了。

  终于,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寻了近半个月后,我站在了一条流过此片荒原的河流岸边,呆呆陷入了沉思。

  我面前的这条河,应该源自于渭水,我不知道它现在被称作什么,但两千多年后,这条河的名字会是浏阳河,与我的穿越息息相关的马王堆汉墓,大约半个世纪后,就会出现在此河附近的这片荒原的某个地点,但现在,苍渺的荒原上,除了这片静静流淌的渭河之水,就只剩我一人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飘落了下来,冬日里的雨,浸湿了衣裳,别有一番透骨的寒气,侵入人心。

  “辛离,下雨了,你还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疾驰声,到了离我三尺之处,他一提缰绳,那马就生生收住了,他问我这话的时候,面上表qíng很是不悦。

  最近几日,可能是我面上现出的微微悲凉和绝望之意,让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时时与我斗嘴了,只是牵了马,随我在这片荒原里游走。

  是啊,好走了。

  我回过了头,朝他笑了一下。

  我此刻的笑,应该比哭还要难看,他微微一怔,随即朝我伸出了手,我被他一拽,就上了马背。

  坐在了他的身前,马在荒原上朝着长沙开始放蹄奔驰,我的思绪,却如同周围这一片乱风中的yīn雨那样,纠缠扭结。

  死了可以回去的心吧,至少现在,这是不可能的了,或许等到几十年后,等这片土地上多了这样的一个墓地,如果那时,我还侥幸活着的话,再来看看吧,只不过,到了那时,就算我像来时那样穿回去了,又该魂归何处,而我在那里的亲人、朋友,他们还会在原地等我吗?

  刹那间,我心中渺渺茫茫,眼里的两行泪水,已经和着雨水滚落了下来。

  身后的吴延,仍是默不作声,但却用持了缰绳的双臂将我拢在了他的怀中,他的臂膀还不宽厚,但却是十分温暖。

  第二日,我们便踏上了归途,一路之上,吴延仍是和来时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纵马之前,显得十分快活。经过这趟长沙之行,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所以有时他骑马在我身侧行走,就算像往日那样对我口无遮拦地不甚客气,我也只是一笑置之,不再伶牙俐齿地睚眦必报了。

  很快便可到达瑶里了,透过马车前门的格窗,远远地我便已经看到了那如水墨晕染出来的缠了云气的山头。

  这次的长沙之行,终于还是无果而回了,我微微地叹了口气。

  马车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我正要出来,突然,门被拉开了,吴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只不过,他现在是倒过来,面向了我。

  “延公子,您有事吗?”见他似乎yù言又止的样子,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说道:“回去后,要是母亲提起让大哥收你为义女的话,你不能答应,记住了吗?”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的眉头一皱,又显得很是不耐烦了:“你记住就是了,哪里那么多为什么?”说完,他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从我面前消失了。

  吴延的话,当时在我看来,还有些没头没脑,但回了庄子没几天,我就明白他当时并非只是在无的放矢了。

  这天,我正在屋子里,用心绘着自己之前记在脑中的父亲的那张地图,语过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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