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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_清歌一片【完结】(51)

  他望着我,眼神期待,却又隐隐带了一丝担忧。

  我伸手,轻轻将他垂落在额上的一丝乱发捋平。

  “利苍,你想不起来了,可是我还记得,我告诉你,你从前就是我们瑶里最英俊最会打猎的少年,很多的小姑娘背地里都偷偷喜欢你的,我也喜欢你,可那时你看不上我,总是爱跟我作对……”我望着他的眼睛,“现在你还是那样的好看,我却是已经老了,我都怕你不愿意娶我呢……”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一下将我打横抱了,chuī灭了烛火。

  我被轻轻放在铺设了织锦缎丝的塌上,他褪去了我的衣裳,突然光luǒ的肌肤遇到冰冷的空气,我尚未来得及打颤,他粗糙的掌心便已轻柔地抚过……

  我终于微微地战栗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这冰冷的空气,还是因为他掌指间火热的抚触。

  他的吻落到了我的肌肤之上,渐渐下移,然后,到了我背后的伤痕之处。

  我突然一个激灵。

  我伸出手,阻拦了他,用力将他推到了一边。

  他一怔。

  没等他发话,下一秒,我已经狠狠压了上去。

  ……

  那里,是他的指端曾经轻柔抚触过的地方,别人再也不能碰触了,即使是利苍,我的夫。

  夜半中天,我身边的利苍沉沉睡去了,便是睡梦中,他的臂膀也仍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身体。

  我侧着身,听着黑暗中他沉稳而又安详的呼吸之声,想着许多年前,在长沙的野郊之地,他在马上将我拢在他的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我遮挡风雨,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而他也不过是个少年。

  兜兜转转之间,宿命的手,终究还是在最后将我和他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过了此夜,我便真正地再也无法与他分割了。

  吴延,利苍,我的夫,轪侯,长沙国的丞相,这一切繁华之后,便是英年早逝……

  不不,我绝不会让你被那个冰冷无qíng的恶毒梦魇所诅咒,我会不惜一切,甚至是自己的xing命,去打破这个诅咒。

  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渐渐阖上了眼睛,朦朦胧胧中,耳边似乎隐隐听到了随风送来的几片箫声,却是幽凉如梦。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猛地惊醒,睁大了眼睛,侧耳听去,却再无声息了,只余窗前一片冷月无声。

  这熟悉的曲调,我曾在上河之水上听过,曾在dòng庭之波上听过,而今,竟然是在梦里。

  不过是在梦里了。

  ☆、伤逝

  成婚不过匆匆半月,利苍便随了刘邦的军队出了关中,朝着荥阳、成皋而去了。

  荥阳的西北有一座敖山,自始皇帝占领中原以后,就开始在敖山筑城建仓,储备粮食,这里成为他后来征伐六国的军粮供给仓库,所以现在,刘邦和项羽对这一带都在虎视眈眈,双方进进退退,杀得难分难解,刘邦先是占领了荥阳,大将军韩信控制了敖仓之后,派了重兵把守,这才率部继续北征,但是不久,项羽便在范增的提醒下,切断了敖山到荥阳的甬道,将刘邦大军死死困在了荥阳城中,刘邦最终突围了,但是突围的方法十分可笑,据说,那天的夜半时分,荥阳城的东门突然大开,火把照亮了天空,从城门里鱼贯跑出了几千名的女子,嘴里喊着“汉王要投降了,汉王要投降了!”楚军纷纷赶来看热闹,等这些女子走完了,天已经亮了,而刘邦也早已从西门突围逃出,到了成皋,继续与占领了荥阳的项羽对峙……

  此时秦二世元年陈胜揭竿而起燃起的那簇战争烽火,已经延续了整整五年了。战争,让这片土地饿殍遍地,血流成河,十室九空,家破人亡,士卒疲惫了,百姓困顿了,土地荒芜了,城廓残破了。

  我一直住在栎阳城中,深居简出,再也不关心这天下的纷扰,只是盼望着时间能流逝地快一点,再快一点,盼望着刘邦能尽早地捉住那只从秦王朝的皇家园囿中跑出来的鹿子,盼望着利苍和另一个人在这乱世中的平安。

  转眼已是汉三年的冬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利苍的几次见面,也不过是他随了刘邦匆匆回到关中几日,而又匆匆离去。

  而张良,我却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这天的午后,我正静静坐在庭院之中晒着暖暖的太阳,一个信使带了一封信,是悠写来的,落款的时间已是三个月前了。

  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虽然英布现在还在北方为项羽争夺地盘,一年也难得见到几次面,但是她却已经很满足了,她现在正在满怀喜悦地等着她孩儿的降生,那将会是她的命。

  我望着布帛上悠那娟秀的墨迹,想象着此刻大肚便便的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我也笑了。

  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她的孩子,也一定会是个最幸福的孩子。

  然而,就在我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发酵,另一个消息却又突然来了,来得让我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

  我收到了来自成皋的一封家书,利苍写来的,他在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一堆话之后,最后提了一句,英布已经接受了汉王的招降,叛离了项羽,带着他的人马投到了汉王的麾下。

  我知道,早在去年刘邦兵败彭城仓惶逃窜回栎阳没多久,当时的张良就已经为他分析了天下的大局,指出韩信、彭越和英布三人的势力是决定中原鹿死谁手的关键,从那时起,刘邦就一直存了拉拢英布的心思,而现在,他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利苍的信。

  突然,我怔住了。

  我想起了悠。

  悠一直都在九江的六安,那是英布被项羽封为九江王时所定的都城,可是现在,英布投向了刘邦,悠呢,他将她带离了六安吗?

  我不了解英布,但是我知道,像他这样野心勃勃鹰顾láng视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刻,最先想到的一定不会是他的妻子,即使这个妻子现在已经怀了他的骨ròu!如果悠还在六安,而项羽一旦得知英布背叛的消息,那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无法想象了。

  汗一下子涔涔地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我几乎是抖着手,写了一封信,叫府上的人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成皋。

  信是写给利苍的,我让他一定要找到英布,打听清楚他究竟是否已经对留在六安的悠做了安排。

  信送了出去,我却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第二天,我便骑上了快马,朝着东南而去了。

  我已经无法再让自己这样等着成皋的回信了,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这样的等待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煎熬。

  九江本是和浮梁瑶里靠得更近些,可是义父此刻必定还不知道发生在中原的这个消息,等他知道了再去保护悠的时候,只怕项羽的愤怒之刀上已经染上了鲜血。

  本要一个多月的路程,我疯狂赶路累死了三匹马,终于在半个月之后,赶到了六安。

  悠果然还在九江王的府第之中。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扶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站在水榭之前的曲桥之上看着水里的金鱼,一片安详,甚至在看到我的时候,神qíng还犹如在梦中一般。

  我qiáng按捺住心中对英布升起的愤怒之火,面带笑容,走上前去。

  “悠,跟我一起到瑶里去。”

  她一怔:“现在吗?”

  我点头:“是的,现在,马上就走。”

  悠的面色一下子有些苍白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触手已是发凉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qíng?”

  我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快生了,到瑶里去总归是好些。”

  她站着不动,摇了摇头:“阿姊,你别骗我了,你在栎阳,没有什么事qíng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赶到我这里来?你的嘴唇发gān,眼圈青黑,你一定是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到底什么事qíng你要这么急着赶过来带我走?”

  我叹了口气,想了下,终于说道:“是英布。他已经投诚到了汉王帐下,怕项羽知道了会对你不利,所以特意让我来这里带你避到瑶里去。”

  悠的眼里一下子绽出了一丝柔和的光,对我点了点头。

  我拉了她的手便朝着门外走去,她却仍是站着不动,我有些不解地转头望向她。

  她偷偷抬眼,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家里……家里还有个姬妾,我须得带她一起走……”

  英布竟然还有姬妾!

  我大怒,只是这怒火转瞬便已经消散了。

  三妻四妾,在此本就是常理,我又何必生气呢,我只是为悠悲哀,为她不值。

  我冷哼了一声:“悠,我只是来带你走的,可不是要一并带走他府上的所有人,你即刻发下话去,让他们拿了这房子里的值钱东西,各自散了不就好了,何苦还要多此一举?”

  悠摇了摇头,看起来神色竟是那样的坚定:“她……她是夫君喜欢的人,我不能抛下她……”说着,已是吩咐身边的仆从去叫那个姬妾了,又转身看我一眼,满含歉意地笑了一下。

  我气极,却也是无奈,只好冷着脸,耐心等着那个英布的姬妾。

  那个女人很快就出来了,面上带了一丝仓惶之色。

  我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呆住了,如遭雷击。

  这个女人,她……竟然就是吴姬,那个和我长得相像的一年多前刘邦张罗着要赐给张良的吴姬,早已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天之外的吴姬!

  她怎么会变成了英布的姬妾?

  吴姬也是认出了我,站在那里呆若木jī。

  我全身一下子发热,面上烫得可怕,仿佛做贼被当场抓到的感觉。

  我不敢看向悠,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阿姊,马车备好了,我们走吧。”

  悠微笑着看着我,说道。

  我一凛,立刻牵了悠的手,转身朝着门外而去。

  门口已经排了两辆马车,我和悠一辆,吴姬和另外一个侍女一辆,车夫一甩马鞭,马车便辘辘滚动,朝着瑶里的方向而去了。

  项羽终究还是得到了消息,他派兵占领了九江,发现英布府第已是空无一人,便一把火烧光了房子。

  为了躲避项羽的追兵,白日里我们不敢行走,只是在夜间赶路,如此行了十来天,瑶里竟是还有一半的路程。

  悠开始阵痛的时候,正是半夜,马车行在道上。

  她现在不过才九个月的身孕,孩子却是要迫不及待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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