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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_三千界【完结+番外】(91)

  “穆炎……”我叹息,刺激归刺激,新鲜归新鲜,他闷了疙瘩在心里却不好。我既然明白,也没法装不知道,于是终究问出口,“怎么了

  穆炎顿了顿,“不祭他。”

  “不祭就不祭……”我喘过口气,“只不过恰好有几支香在,才点的。”

  “……教我琴。”穆炎在耳颈处沿路碾转了个长长的吻,想了半天,道。

  “呃……”他这是怎么了,“……学那个,做,做,什么……”

  “香。”穆炎手上猛然重了一把,喘口气,宣布,“我要用。”

  “……”什么歪点子,直接扔不就好了,我不会有意见的,“那些本来供宣纶的,你忘了么。你不喜祭他,那便不祭就是了。你若真想学,便学,可琴伤手,故而若只是为了这事,你拿去烧了就是,何必那么麻烦。”

  “好。”穆炎应了,慢了些下来,嘀咕,“全烧了……不给他。”

  “嗯。”有些事,既然提及,说白了才好,“你们不同。”

  “嗯?”

  “他于我而言,并非如你一般。”

  “你不愿意,那两年你心里不愿,你自己也认了……”穆炎静默一会,吸了口气,“可你怎么就……就不将自己当回事

  “我……”我一时无言,原来缘故在这上头,“我大概,习惯了

  “习、习惯了?”

  “……”这话说得不妥,可既然出口,只得委婉些解释清楚了,“你受过的伤那般多,我则是……”

  蓝璃的记忆,加上原本就有的,对于xing事关系的开放。

  穆炎没答话,却开始颤。

  “后来,遇到你。”我连忙补充,“才知道,还是会想要一个人的。”

  扭过头去,却看到穆炎面上的表qíng痛楚不堪。

  “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急了,“你信我,不一样的。我想要你,所以要你,和其他无关。穆炎,我……”

  “嗯。”穆炎低低应,“我知道。”

  这回反而轮到我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你拐了我。”穆炎道。

  若是不想要,自己跑路便是

  我松口气。

  然穆炎的声音却忽然悲伤起来,“我早年,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往年,你出寺御帐下,也是……也是……我”

  我摁了他唇。

  “世事无如果,穆炎。好在老天留qíng,那些都过去了,你我终究不曾憾恨。这可是我们挣命换来的。若要说什么错不错的,一者,我也有份。二者,你流的那些血,吃的那些苦头,担的惊受的怕,怎么也够了。”

  “嗯。”

  “穆炎?”

  “天色……尚早

  “……”

  ——你不来我来!

  耗子记(乡野时光十里碑)

  十里碑是个小地方。居民来头却芜杂,又靠近州府,所以有点儿小小的特殊。

  怎么说呢。本地每逢市集,常有南边来的药商。因了战乱初平的缘故,原来鄂地的渐渐有过来做点小生意的。可城里大多是本地人,不乏根深蒂固的大户,更有不少家中的顶梁柱折在军中的人家。两边曾经常年jiāo战,天下刚刚太平,狭路相逢,到底依旧不免找碴冲突。所以十里碑便成了那些生意人的落脚地。他们货物里头间或有些……比较特别的东西,穆炎常有去看看。

  这一日他又买了几味药材。我是一点儿都不懂的。只看着他银货两迄,等到走开了一段路,便问他:“买来gān么?”

  “家里不是闹耗子么?配点治一治。”

  “回头借只猫来养几天罢,药得到处都是死老鼠,忒脏。”

  穆炎闻言点点头。又瞅瞅我,略一思索,倏然而笑,轻声道:“不会。”

  第二日早上,我站在院子,眼睁睁地看着成串成串的老鼠一只咬着一只的尾巴,沿着墙根下水沟底,大白天地往外溜。灶房里出来一窝,柴棚里出来一窝,杂物间里也出来一窝。

  老鼠搬家我听说过,大雨大水前往高处搬。可为啥……

  ——嘿,原来店堂里也有一窝了!我家真不愧是做点心的。

  穆炎浇完后院菜圃,顺路把水桶往杂物间里一放,正往前头来。我招手唤他来看老鼠排队,一边问他:“它们怎么就搬了?”

  穆炎摸出一个石瓶儿,抛了几下显摆,一伸手托到我面前:“我叫它们四肢瘫痪、肚腹剧痛了一晚上。”

  “厉害。”我取过小瓶,想要拔了塞子看看里面的,却不料被穆炎一把按住:“别。”

  “怎么了?”

  “人沾上也一样。”穆炎拿回瓶子,小心翼翼拔开塞子让我看了一眼,又赶紧塞上了,“只是份量得重上许多。”

  好稀奇的配方。

  “别动它。”穆炎叮嘱了一句,似乎对我的神色很不放心,破天荒地qiáng调,“这药凶得很。”

  “嗯,我记得了。”画着骷髅头的玩意不能碰,这我从走路开始就知道,“你怎么会做这等玩意儿?”

  穆炎迟疑了一下,不太甘愿地开口:“以前那个行当的,多少有些用做惩处的方子。”

  我忽然想起那个yīn森森的院子来,几乎就是一个寒颤。

  穆炎又jiāo代:“后来在军中,偶尔也有用到。”声音愈发见低。

  我一时无言。两国jiāo战,细作前哨的,军中间或有需要撬开人口的时候,一帮死士,想起用这个也是寻常。

  穆炎瞧瞧我,也不说话了。

  没有人能割裂塑造了自己的过去。我可还没有糊涂到掩耳盗铃的程度。再说,好端端的早上,弄得灰沉沉的可不好。于是拍拍他:“大将军,配秘方,赶老鼠。”然后扯开话题:“对了,你之前配的那些呢?”

  穆炎将小瓶收好:“都搁灶房里了。”

  “哦。”我点点头。这本是无心之问,不过……灶房?厨房饭厅兼点心作坊的灶房?!

  我一把扯着他冲进灶房:“把你那些瓶儿罐儿挪出去!”

  约莫我脸色变得太厉害,穆炎没有问为何,只是“噢”了一声,便蹲下身,从最底下一层的柜子里取出十几个瓶子,兜在一起出去了。

  我还没松口气呢,他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搁哪?”

  内室自然不行。杂物间不过比柴棚多了几面木墙,想来不能保存药品。堂厅间和店堂,间或难免有外人出入,也不行。

  我正琢磨呢,穆炎忽然冒出一句:“要不,扔了吧?”

  我摇摇头,好好的东西gān么扔?除去茅厕不算,家里的屋子只剩下……

  “放书房吧。”

  书房没有书,仅有的三五本杂记都在内室里,笔墨则在前头店堂里记帐用。原先就搁着些穆炎刻着玩儿的老树根青石块儿,眼下又添了些瓶瓶罐罐,想来也不至于挤。

  穆炎好像挺高兴,应了一声就去了。我看着他穿过前院,闪进了堂厅西侧的书房,有点儿无奈。这家伙的喜好也忒特别了些,除了一个吃还属正常范畴,剩下的,不是和利器有关,就是与药毒沾边。

  我怎么会……

  算了,磨磨刀,配配药,也挺实用。

  年画(一)

  1、

  我与穆炎行完故布疑阵之事,弃了军马,收敛踪迹,一路东南,朝旧鄂东平原先的边界而行。那一带土质肥沃,依山面海,之前废于久战,才会làng费了天生的地理优势。如今天下大一,不出几年,便是鱼米之乡。新兴的城镇之中,外乡人自然不少。多我们两个,也惹不了眼。

  主君着了人明察暗访,两个异乡口音的男子结伴远行太过显眼,故而出入城门,投店住栈,免不了分而合之。又因大战初歇,小战未停,各地间或调兵遣将,有时还得在荒郊野外小躲几日。

  这一日傍晚眼见天边飘来乌云,我早早投了店,虚掩了窗子,在房内坐等。可是天不遂人愿,晚霞未落,雨瀑先下,顿时心焦。我的武艺马尾捆豆腐——提不起来,飞檐走壁的事自然落在穆炎身上。此刻他正在屋顶上,哪里能躲雨?

  来路上chūn深时分淋了一场大雨,仗着两人都有内力傍身,当时并未在意。不料我都没事,穆炎竟一夜高烧。熬了两天,热度下是下来了,却不曾退gān净。我起初担心他转肺炎,听他呼吸清慡,无痰无咳,又转而怀疑主君给一gān领兵的武将下了慢xing毒,说出来却被穆炎笑作胡思乱想。他在此方面一言九鼎,我自然放心。可他低热不见消停,又作何解释?

  两个半吊子自病自诊,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脉出来。又冒险求医,可换了好几个大夫,都只会说体虚二字,却开不出对症的药来。幸而穆炎除了体温偏高,倒也没有其他症状,于是小心饮食作息。可恶调理了五天不见分毫好转,因不敢在一处逗留过久,只得勉qiáng上路,到如今已然拖了十多日。现下眼看雨势愈大,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窗子一闪,面前多了个湿淋淋的人。我呼出口闷气,抓起巾子一把甩过去。穆炎笑笑接了,脱了湿衣擦gān。我自觉无理取闹,解开包裹找了换洗衣物出来。

  穆炎打理整齐,在房内四下看了看,俯身贴地,朝衣橱底下瞅了瞅,冲我勾勾手指。

  两个蹑手蹑脚抬开衣橱,露出一根头上戴竹帽的细管。此世间,客栈东家原本多为各国权要人氏,故而之中或有此物。听穆炎说来,此物传声,一头在各房中,另一头聚于地下密室,想刺探哪间房,只须附耳其上便是。不过战乱纷纷,各地店铺往往几经转手,到现在,这类jīng妙机关不少已经失修怠坏。就算能用的,新主儿也未必知道。

  虽说如此,依旧得拿软布堵了,才敢开口说话。

  “我去要点姜汤。”

  穆炎扣住我的手腕,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淋雨,无须驱寒,时值仲夏,要姜汤不合常理。可小二眼下正忙,谁会注意这点小事?

  穆炎拖着我到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推给我一杯,自己喝掉一杯,道:“茶水尚是热的。”不待我问,又自己乖乖道:“晚膳用的盐卤鸭,糖醋鲜藕,还有一道ròu沫冬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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