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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_雾十【完结】(109)

  说他这么拼,是出于对已故侄子的爱,估计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汝南王自然也不是出于对晋武帝的什么爱不爱的。他不顾卫老爷子最初的暗示,一意孤行的揽下这些活儿,自然是因为他一力承担了这个事qíng,那么,目前四个辅政大臣里就是他说了算,都要听他指挥。他觉得如果等葬礼过后,他就能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

  人嘛,野心总是填不平的,当了辅政大臣,就要争取当辅政大臣的头。

  汝南王是个有理想的boy,但理想不能当饭吃。

  当汝南王再一次在葬礼上出错,想要由薄葬改为厚葬,而因此被骂的狗血淋头,更加惨烈之后,他的老胳膊老腿终于扛不住了。

  他在自己家的书房里,不断的踱步运气,骂骂咧咧:“我就说嘛,卫伯玉(卫老爷子的字),王武子他们怎么就这么好说话,不争名,不夺利,让我说了算。原来早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真真是会算计啊!”

  晋武帝的葬礼可不好主持。

  你厚葬他,这不对,肯定要被骂,不遵先辈的优良传统;你薄葬他吧,这也不对,你这么寒酸,是要nüè待谁?

  晋武帝也处理过他爹的葬礼,为什么没这么多事儿?

  因为他爹当年死的时候,还没称帝。

  虽然司马昭掌控了全国,他想当皇帝的野心连路人都知道,但其实这位终究是没敢真的称帝的。有些不可思议,恩?但了解的历史都知道,只有晋武帝这种xing格独特的蛇jīng病,才能gān得出来bī迫顶头上司“禅位”给他的让人瞠目结舌的混账事儿。司马昭的文帝谥号,那是在他死后,他儿子给他追封的。

  也就是说,晋武帝其实才是西晋历史上,正儿八经第一个以皇帝身份下葬的人。

  没有任何前例可循。

  学东汉吧?厚葬和薄葬的专业理念不对口;学魏朝吧,呵呵,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事qíng叫“越没理越嚣张”吗?作为迫害者的晋朝,对被迫害的魏朝不仅不心虚,反而是最不待见的。当年那个提出说晋朝的皇位是魏朝“禅让”而来,所以五行德行应该跟魏朝一样的学者,差点没被他的对手以此为攻讦手段而整死。

  汝南王一时脑热,没考虑太多,就牵了这个头。

  那些恨不能把他拉下来,自己顶上的王爷们,自然是摩拳擦掌的誓要弄死他,要不都对不起汝南王自己主动送上的这把刀。

  汝南王一边骂卫瓘人老成jīng,一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真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当初到底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功名利禄迷人眼啊QAQ求回到几天前,打醒我自己!

  汝南王的幕僚里有个山羊胡子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在这个时候终于站了出来,表示,汝南王从一开始就走入了一个怪圈。有些事qíng,哪怕你做的再好,别人要骂你,还是会骂你,因为这与你的做的如何无关,有关的是你到底能不能做这个工作。

  “你的意思是?”

  山羊胡的意思很简单,都当了辅政大臣了,谁还能没点“理想”?

  “他们有人也想统领全局,却不好明说,所以只能在背后给我下绊子?鼓动人来骂我?破坏我的功绩?”

  山羊胡给了汝南王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汝南王以己度人,觉得山羊胡说的hin有道理啊。可不就是,他想当头儿,其他三人也不差,他们自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呢?

  “小人不够猜测,只斗胆敢给王爷分析一二。”

  “你说。”

  “要满足这个条件,必然是在文人中有很好的名声,能引导他们,让他们心服口服当这骂人的笔的。”

  汝南王点了点头。但是,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四个辅政大臣,在文人心中地位都很高啊,好比身为大书法家的卫伯玉,文辞俊茂的王武子。这都是很有一批拥趸的文坛大咖。

  “也是,只要把您拉下去,他就能上台的。要不他就白白便宜了别人嘛。”

  汝南王深以为然,这样就能排除王济了,因为有卫瓘在,王济身为武官,在重文轻武的魏晋,无论如何都越不过文臣的终极理想卫瓘。

  也就是说……

  “想必王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

  卫玠与拓跋六修也在说这个事儿,拓跋六修道:【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先跳出来,只会引得你祖父和司马亮先斗死一个,无论谁死,都会让两方大伤元气,等那个时候他们才好趁势而起。】这是连贾南风都知道的手段,她当年在朝堂上立足,靠的就是这手出神入化的挑拨本事。

  第103章古代一百零三点都不友好:

  挑拨人的总是有恃无恐,因为被挑拨的总会傻傻的上当。

  这实在是个无本又易赚的买卖。

  你对甲说,我听说乙看你不顺眼。哪怕你无凭无据,只这一句话,就足以勾起甲心中对乙的不满,甚至会上升到“你看我不顺眼?我还看你不顺眼呢”的厌恶。因为但凡甲的xing格不那么一根筋儿一点,他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就不会去明火执仗的问乙,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等甲在往日的jiāo往里带出一二针对乙的qíng绪,乙不明所以被针对,对甲真假不明的“看不顺眼”,也就成了针对“看不顺眼”。甲乙的矛盾也就出来了,而当年制造矛盾造谣的人,反倒成了一个说实话的人。

  这样的例子,放之四海而皆准。只不过依据不同的身份和环境,挑拨时所说话语的含蓄程度和手段会有些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本质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是拉不下脸去问另外一个当事人,你为什么讨厌我。

  汝南王在山羊胡幕僚的挑拨下,神色莫测,身体却有了明显的前倾,仿佛想要把山羊胡幕僚的话听的更清楚。边听还边不住的点头,用眼神鼓励着幕僚继续。

  “还有一个不算重要,但也可以当做评判标准的条件——谁和您近期发生过仇怨。”

  “怎么说?”汝南王挑眉,他明白对方的暗示,这已经就差直接说出卫瓘的名字了。他只是不明白他和卫瓘有过什么仇怨。

  山羊胡还是很含蓄的不肯明说,只是暗示:“这种摩擦,并不一定要发生在您身上才算是摩擦,您府上和别人家府上的人口有什么矛盾、不愉快,也容易被人记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是您这般大度的,有些人哪怕是小儿女的事qíng,也会小肚jī肠的记恨别人一辈子。”

  小儿女的事qíng,这终于唤醒了汝南王的记忆。

  汝南王有个嫡亲的女儿,得了郡主的头衔,后来下嫁给了名士裴楷的儿子,然后这位郡主给裴家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体弱多病,名唤裴修。

  就是和卫熠有过一段没捅破窗户纸的心照不宣期的那个裴修。

  想到这一步,也就实在是不需要再详细的解释什么了,所有人都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心照不宣的表qíng。

  盖因裴修自卫熠走后就郁郁寡欢,一蹶不振。本来汝南王郡主还因为卫熠走了,而暗自开心着,后来看儿子这般神伤,又反悔了,不想卫熠走了。可惜卫熠却不是汝南王郡主可以挥之即去呼之即来的人物,汝南王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并不会影响到卫熠丝毫的人生。

  最近,裴修更是直接病倒了,不少人都觉得是相思成疾。

  汝南王郡主因为此事,没少回娘家哭诉过,一方面是希望娘家能帮忙去宫中求几个医疗圣手,一方面就是纯粹的发泄qíng绪了,说卫熠和卫家未免太绝qíng,要是她儿子有个好歹,她就和卫家拼了。

  卫家:……当初卫熠邀约,裴修没来,卫熠傻等了一天一夜,卫熠都没病呢,裴修倒是病上了。呵呵。

  而从汝南王的角度来看就是外孙缠绵病榻,女儿整日以泪洗面,对此,他能怎么想呢?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着汝南王表态。

  汝南王单手支着头,神色有些yīn郁,他冲勾起他这桩回忆的山羊胡幕僚招了招手,唤他上前,附耳过去。当对方几步走到坐下,做好随时为汝南王“抛头颅洒热血”的奋不顾身想坏点子时……

  ……汝南王伸手就时一个巴掌,狠狠的扇了过去。

  山羊胡没有半点防备,就被扇倒在地,下巴上还有汝南王手戴着的银器划下的一道血痕,山羊胡一脸懵bī…

  全屋子的人都懵bī了。

  替卫玠来看看汝南王动向的拓跋六修也懵bī了。

  这个剧qíng走向有些不对啊。

  汝南王却觉得这个剧qíng很对,真是再没有过的解恨!他打完人,就利索的拍拍手,叫来了外面的亲卫,指着山羊胡下令道:“把他给我关进王府的囚牢里!狠狠的审问,他到底是谁派来的居心叵测的探子,竟然枉顾国家利益,意yù挑拨辅政大臣,这是要让我朝乱起来吗?其心可诛啊!不找出幕后指使不算完!”

  “是!”

  等山羊胡被捂着嘴带下去后,这才有其他幕僚打着胆子叫了一声汝南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难:“王、王爷?”

  汝南王没说话,只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qíng,供幕僚们随意脑补。

  只有汝南王自己心理清楚,他有多么后怕。他想起近日从卫瓘那里听来的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猜咱们在别人眼中是什么?”

  汝南王和卫瓘因为卫熠和裴修的事qíng,之前在朝上确实是有些小尴尬的。

  只不过这里面真正的尴尬,只占了三分,剩下的七分都是两人在刻意放大。因为那个时候晋武帝还没死,卫瓘和汝南王都很清楚晋武帝多疑的xing格,晋武帝不怕他们有矛盾,只怕他们联合在一起拧成一股麻绳。那个时候卫瓘和汝南王其实心中对于晋武帝的遗照已经有了一二猜测,为了唾手可得的辅政大臣之位,他们自然要奋力演出。

  晋武帝一死,卫老爷子就已经对汝南王表了态,若裴修还不好,虽然这与卫家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还是愿意负责。神医江疾医的师弟晋疾医,一直在卫家给卫玠治疗心疾,若裴修需要,晋疾医随时听候差遣。

  常年带笑,但其实心高气傲的晋疾医到底是怎么同意“听候差遣”的不得而知,但结果就是他真的愿意“听候差遣”。

  卫家的诚意摆的这么足,汝南王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所以,两家其实远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尴尬。之所以没有解释,不过是觉得这样更适合他们明理暗里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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