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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醉_吉祥天【完结】(11)

  无论怎么说,自己都应该是知qíng者……他却冲动的向永瑆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心底后悔不已。

  “你莫非真个不记得了?”永瑆此刻紧拧了眉,“或者说……”他的唇边露出一抹冷笑,眼底现出几分了然,“或者说,你是刻意去忽略这件事qíng。只要我说……便成了我的编排,对么?”

  永瑆这句话一说,胤禛心底的大石倒自落了下来。

  集聚了整个帝国权力的皇宫,的确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复杂到所有人都会把简单的事qíng往复杂了想。于是很多事qíng是无中生有,而有的事qíng,则成了有中生无。

  他既然这样想,胤禛自不会去纠正,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天空一如来时般晴朗,明亮到没有一丝云彩。

  一只乌鸦停在窗外的叶子上,歪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仿佛是感应到了胤禛的目光,那乌鸦“啊……啊……”叫了几声,展翅飞去。

  于是明朗的天气便因为这乌鸦的叫声,呈现出几分凄凉的感觉。这才对嘛,胤禛微点头,此处是陵前的行宫,在这样的地方,若是一切明媚,倒是不正常了。

  “永琰。”永瑆在屋里来回走了走,终于再度开口,“明日祭祀之后,我便会在世宗皇帝的灵前发誓。我说过会尽一切能力,将你推上皇位……即使是……我也毫不在乎。”他说到那几个字时,特意含浑了过去。

  可他的神qíng却已经表明了那几个字的意思。

  胤禛不由一愣,却是不明白,他说出这番话的缘由……世上绝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qíng,更何况,永瑆生为皇子,自然也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他为什么不要?

  “你放心。”永瑆又一次qiáng调,“从你十五岁那年起,我这个念头就没有变过。”他的双眼中闪烁着坚定地光芒,却让胤禛越发的糊涂了。

  祭陵(四)

  事实上,永瑆似乎也没有解答他疑惑的打算。

  在说完那番话之后,永瑆便大踏步的离开,只留下胤禛一人在盈满了茶香的房间中呆愣。任由他脑中思绪反复……

  好在胤禛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这么多的疑团,一时半会儿绝对无法理清,只有留待日后慢慢解开了。

  为了表示对先帝的尊敬,天尚未亮时,祭陵的一gān人等便从行宫出来,行至大红门外的更衣殿。殿内已经燃起了火烛,用以祭祀的素服也早已经备下。换过衣裳,一行人便在桥前等着第一缕阳光的降临。

  天亮之后,便可以踏入先帝的陵寝,告慰先帝。

  胤禛站在队伍前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宏伟素穆的泰陵。

  这座从雍正八年便开始兴建的陵寝,就连自己死的时候……都没能见到完工。他原以为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自己身后居住的地方,未曾想……世道便是奇妙。

  不但让他见到了这座陵寝,甚至即将见到了儿子为自己撰写的神功圣德碑文……而且,他还将亲自执礼祭祀自己。

  恐怕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了吧?

  天色由黎明的鱼肚白色,逐渐成淡蓝色。胤禛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峰渐渐透出一抹亮色,接着那亮色便迅速延展开来,一片霞光四she。沉寂了一夜的太阳便从山峰那头探出,金光掠过大地,一切都从黑暗中苏醒过来,跳跃着。

  “行……进……”礼官的喝唱声长久的拖在空中,尾音拉得极长。配合着他的声音,长长的队伍便划一前行,穿过大红门,直向隆恩殿去。

  沿途的火焰牌坊、神功圣德碑和石像生无一不提醒他: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无数画面便同时在脑海中浮起,他几乎怅然泪下,鼻子不由一酸,眼底竟然浮出些泪光。指甲用力的掐入自己的手掌,生生将泪bī了回去。

  回眸万古流觞处,唯有泪千行。

  他要做的不是回眸,而是向前看。在寻到她之前,不允许流下半滴泪水。

  胤禛深吸了口气,看向眼前的隆恩殿。这祭陵礼首要,便是行展谒礼。

  他对这套礼制是再熟悉不过,方才想从左门进,却突然忆起自己此刻并非皇帝。不动声色的慢行两步,果然瞧见同样是身着素服的礼部二堂官恭敬的弯了腰,站在隆恩殿右门等他。

  多亏此刻谨慎许多,胤禛心中暗道,便端肃了神色,低眉垂首进了隆恩殿。

  他甚至不敢看摆放在隆恩殿内的神牌,目光闪烁,径直从右侧绕行,进了陵寝左门,至明楼前侧,面北而立。

  身后的永瑆领了祭陵臣工,肃立在陵寝门两侧。

  眼前便是明huáng色的拜褥,胤禛跪在那里,望着高大宽阔的宝顶。眼前一阵迷茫,心中翻腾不已。

  是的是的,我就埋在底下……

  和他的尸体躺在一处的,是雍正三年十一月,因为自己的误会,断绝了希望的云钰。他便想到那日,他亲手将云钰缓缓放入金丝楠木的棺椁中。

  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冷,眉目之间尽是一片痛苦之色。

  那棺椁很大,里面垫了她最喜欢的天蚕丝的锦被……枕头边上放了那条未能来及jiāo到她手上的沙图什。她怕冷,那样深黑的地下,没有一丝温暖……

  胤禛回头看去,停灵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人。

  白色的丧烛上跳动着绿莹莹的烛火,偶有风chuī过,便忽闪的仿佛鬼火。他的唇边带了笑,却又将云钰抱了出来,轻轻放在一边的软榻上。

  这里,将是她要永远睡下去的地方。

  胤禛沿着那梯子,缓缓地爬了上去。

  他半点也没有犹豫,缓缓地,缓缓地躺进了那具棺材。丝毫也不觉得忌讳。有什么好忌讳的呢?他恨不得此刻就随了她去……哪里还会忌讳。

  更何况……她就要永远的睡在这里了,如果不舒服,那是多么痛苦的事qíng?

  可是她已经不能够再说话了。

  所以,也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具棺椁是否适意。

  她既然不能够说,自己便只有替她去试。只有自己亲身的感觉,才是最直接的……胤禛躺在棺椁里,动也不动。

  直到大门缓缓被推开,吱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儿臣来为母妃送行。”

  是弘历的声音,胤禛闭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慢慢坐起来。

  “啊!!!”凄厉地惨叫声自然也是出自弘历之口,“鬼啊!!!”

  他连滚带爬,向大殿外逃去,逃到一半,却缓慢而僵直地转了过来:“皇阿玛?”

  胤禛坐在棺椁中,只露出上半身,那yīn森森的烛火印在胤禛的脸上,却是惨绿一片。像极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在确定了坐起的人是自己的皇阿玛之后,弘历疾奔向前,将他从棺椁中扶出,声音颤抖不已:“皇阿玛,你怎么会躺进……”

  胤禛微微地叹了口气,并不说话,只是上前抱了云钰,将她缓缓放入其中。

  “弘历……”他转了身,看向眼前的弘历,“朕只希望朕百年之后祭祀,她生辰那日,你代朕好好的祭上一祭。”

  弘历神色一凛,开口道:“皇阿玛……”

  他的话被胤禛挥手止住,他久久看了胤禛,才艰涩点头:“是。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儿臣都会记得。”

  胤禛听到十二月二十五日几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缓缓点了头。

  而现在……胤禛的目光穿透那落满了松针的宝顶,而现在……她的魂灵会在哪里?忆及旧事,心中却是一阵一阵翻腾,眼前也是一阵一阵发黑,心跳地越发快……

  “都埋在底下……都埋在底下……”胤禛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神智越发的模糊。他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一抹鲜血便从口角流出,滴落在明huáng的拜褥上。

  “十五阿哥!!”

  “十五弟!!”

  站在身侧的礼官和身后的永瑆见到,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赶紧上前扶了他,却被胤禛挥手扬开。

  他身子摇摇晃晃,可还是坚持着,缓慢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又一步一步的退到东侧,西向而立。

  “十五弟……”永瑆面带忧色,迟疑了一下道,“要不改天再行……”

  “不!!”胤禛闭了闭眼,坚定开口,“我没事,继续。”

  礼官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滑过,终于还是微微点了头,继续下面的仪式。

  第四章,年少

  祭陵仪式在诡异的气氛中完结。

  行过展谒礼,再行过大祭礼,队伍便开始向京师返回。相较于来时的规整,回京时整支队伍的气氛显得松散许多。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两位天皇贵胄都不在队伍里。

  十五阿哥永琰因为在展谒礼上旧伤发作,口吐鲜血,qiáng撑着行完几大礼之后,终于高烧不退,倒在了泰陵的行宫中。经御医诊治,需静养七日方可移动。

  同行的十一阿哥同他素来手足qíng深,自然不会抛下他一人……于是两位主子都留在了泰陵的行宫,待过些时日返回京城。

  大队人马同时出发,踏在刻意洒过水的huáng沙上,发出轰隆的声音。随着声音渐渐的变小,长蛇般的队伍也慢慢消失在永瑆的视线里。

  “怎么会突然吐血……”等连一粒尘土也看不见时,永瑆才将视线收回,投she在永琰的身上,“不是说已经全部好了吗?”

  从胤禛的角度看过去,初曦的光芒正映在永瑆的脸上,将他的周身染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心底微微有些感动,唇边便不自觉地带了微笑:“兴许是太累了吧。”

  永瑆看他一眼,不置可否:“这样一来,你势必得在这里养病了……唔,皇阿玛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启程去赈灾?”

  “下个月罢。”胤禛慢应了一声,“你不是要去寻宝?”

  “咳……”永瑆抬手拧了拧自己的耳朵,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笑,“那个……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宝好寻……”

  “嗯?”胤禛挑眉,虽然心中暗笑,却还是一脸严肃的表qíng,“来之前,你不是和我说,回去的路上,要去寻那什么荆柯留下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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