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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纹之风起云涌_落叶归途【完结】(19)

  她绘声绘色说来,惹得苏沫抚掌感叹:“如此看来,朕往后的日子再不会无趣咯。”

  这话别有所指,李然只撇嘴不应,气氛一时冷清,恭槐安忙赔笑道:“殿下乃机敏人,此番奴才等亦是大开眼界。”

  他这话接得巧妙,苏沫笑着叩了叩他的脑袋,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套虚与委蛇的调调?”

  听这话的语气,倒也无责怪之意,恭槐安笑着应承下来,道:“奴才只是实话实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指正。”

  他在苏沫身边多年,乃是真正的近人,如何不晓得这一位的心思,苏沫方才听他一席话,心中快意大生,又见他如此讨趣,笑着踢了踢他的膝盖骨,道:“这账朕暂且记着,往后一并罚,你二人先下去。”

  如此,哪里还有罚的意思,估摸就差找个由头打赏了,二人应下,躬身退出殿去。

  内殿只剩李然与他,一点蟠龙火烛下,光影摇曳,似缠似绵,苏沫望着对面那人,叹道:“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朕今日才明白此间真意。”

  李然淡淡扫他一眼,见对方脸上有醉,眸中有光,似醉非醉,摩挲着杯沿想了片刻,道:“有句话你大概没听过。”

  “哦,说来听听?”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白的名言。”

  苏沫捏着酒杯想了须臾,末了撇嘴一笑,道:“的确有些意思,文采是好,只太过消极,非成大事者所言。”

  这话当真是一针见血,李然微微一愕,下意识抬眸朝他望过去,但见那桃花眼中凌厉锋芒闪动得近乎刺目,一时间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又道:“况且,得意与失意全在自己手中,何须他人指手画脚?成败得失,不到最后终难成定论。”

  “你也别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烽烟四起,大好江山就摆在眼前,无人不yù分一杯,你让朕识时务?还是那句老话,‘天下’二字本就人人有份,我yù夺之又有何错?否则,朕那些年的付出岂不都付之东流了!”

  他说这话时,眸中虽有冷意,却不乏黯然晦涩,只浮光掠影似地匆匆一闪,犹如在那黑曜石般的浓眸中滴了石青斑纹,如深潭中泛起的一点磷光,苦痛暗藏。

  这些年的付出究竟是什么,李然不yù多问,但见对方眉眼间隐约有落寞之色,遂同qíng地扫他一眼,苏沫兀自执酒壶将面前的酒杯满上,举杯一口饮尽,怅然一笑,道:“你不是朕,怎会明白个中滋味?”

  李然撇了撇嘴,不作应答,对方似是被勾起了往事,又或者确实醉了,竟止不住话头,继续道:“那几个女人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到头来这西平宝座,还不是归我西平尹谦所有?呵呵!西平尹谦?尹谦!他抛弃我们,可为了那个位子,我却终究得灌上他的姓氏!尹?呵呵!呵呵!”

  如此尊贵的名号,被他念来竟全然都是嫌恶,李然俊眉一皱,转了转手中的空酒杯,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语毕,也不待对方反应,径自道:“其实比起尹谦,苏沫更好。”

  对方止住轻笑之声,问道:“是么?当日在金满楼时,你说想与朕合伙经营买卖,可是实话?”

  “算是吧。”

  “那事若成了,或许……”

  “没有或许!假设的事我从来不想!”

  苏沫被他一顿抢白,也不翻脸,只自嘲一笑,叹道:“这话也只有你敢当着朕的面说。”

  “的确,假设的事无须多想,那些人如今已与蝼蚁无异,根本无须放在眼里,她若地下有知,看到朕有今时今日,也能聊感欣慰。想来,他也会高兴……”

  李然见他神色似醉如痴,心下终是不忍,正yù开口劝说,却见那桃花眼一眯,带了锐利之色道,“北烨如今正腹背受敌,姓江的已无多少时日,你可千万别存什么指望。”

  如此前言不搭后语,言辞间全无章法可言,李然也不yù做无谓之争,边饮酒边暗自动着心思,苏沫见他这般乖觉,无声一笑,凑近了轻声道:“朕的西平皇后位多少人都肖想不到,偏偏你还如此不屑。”

  末了,沉声一叹,似有惆怅也有无奈,李然不应,只兀自执酒杯小酌。

  这一晚的永安殿内,火烛艳光下,二人对坐举杯相饮,一人垂眸独饮,一人唏嘘乱语,虽在咫尺,却相隔天涯。

  西凤虽清雅,后劲却也不小,苏沫到后来已醉得不轻,趴在桌上喃喃自语,李然正收拾残局,恰逢翠铃端着洗漱的东西分帘进来,见了殿内qíng形,脚下几个快步过来,一脸惶恐地说:“殿下莫动,让奴婢收拾就行。”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他皱眉,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翠铃先是一愣,继而抿嘴笑道:“陛下与殿下还未歇息,奴婢怎敢?”

  “熬夜对身体不好,我女朋友--”

  说到此,立马打住不再多言,翠铃颇诧异地抬眸望他一眼,片刻后含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殿下关爱,似乎并没有觉察出不妥,只搅了帕子专心致志地为苏沫拭面,再不顾其他,苏沫则阖眼躺在chuáng上喃喃低语,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翠铃面上全然都是心疼。

  少顷,恭槐安端着墨玉托盘进来,见了殿内qíng形,沉声一咳,翠铃被吓得手一抖,差点将锦帕掉在地上,李然抱拳一咳,问恭槐安道:“什么东西?”

  “回殿下,是醒酒茶。”

  “行,拿来我喝。”

  如此一说,恭槐安再顾不得翠铃,立马赔笑上前来服侍,未几告退而去,李然坐在桌边,捏着茶杯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扫一眼那绿衣女子忙碌的背影,道:“有些事你不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那婀娜背影略一怔,似乎被骇得不轻,末了轻声道:“奴婢……不敢奢望。”

  李然略一愣,这个答案虽在他预料之内,却实在并不符合他的人生观与世界观,如果连爱一个人都要讲身份地位,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你不是他,别妄下定论,我看那两个女人就很受宠,你不比她们差。”

  “公主……自然是不同的。至于姌昭仪,殿下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到陛下的心思?”

  竟是公主?不是贵妃!

  原来,她是赵妍的人。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犹如被醍醐灌顶,了悟全生。

  翠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已有失言,猛地一转身,搅了锦帕在手中,一脸无措地说:“殿下,不是……奴婢……”

  李然朝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挑眉望了chuáng上那人一眼,道:“看来他能顺利登位,你们庆原出力不少。”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翠铃垂首不敢多言,神色间全然都是局促难安,显然被吓得不轻,李然心有不忍,安抚她道:“这事我不会乱说,你放心。”

  “殿下……”

  那丫头呐呐喊了声,yù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冷不防被人一扯,一个惊呼跌入chuáng榻内去,苏沫阖眼搂着她一个翻身,口中一个劲地说着什么,李然脸色一变,正要抬脚过去解围,却在下一刻站定了不再向前,望着那绿衣女子yù伸却又不敢的双手,眸中眷眷深qíng,面上无尽的心疼,他犹豫片刻后,终是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去。

  恭槐安候在殿外,正有一颠没一颠地打盹,冷不防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转身抬头一瞧,忙赔笑道:“殿下如何出来了?”

  李然扫他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里面有人照料,你就不用进去了。”

  恭槐安是宫里的老人,奴才变主子的事早已见怪不怪,里间的qíng形不用瞧,只听动静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敢进去掺和,遂小跑着跟上李然,语无伦次道:“殿下……可是……这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问谁?”李然一脸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眯眼笑道,“其实,现在进去还来得及。”

  他方说完,只见对方脸一垮,可怜兮兮地说了句奴才不敢,他哑然失笑,带了抹同qíng之色拍了拍对方的肩,丢下一句好好守着,一个转身消失在了长扇朱漆镂空排门后,恭槐安站在原地犹豫再三,终是垫着脚尖过去,轻手轻脚地将那菱花隔扇碧纱刻凤纹门扇掩上。

  如此,虽遮了视线,却终究挡不住那一声声的黏腻声响,还有那一句句的烫心之语。

  翌日清晨,苏沫是被一阵清脆鸟鸣声吵醒的,他伸手摸了摸身侧,只觉手心冰凉,一个挺身起来,在殿中扫了个来回,见空无一人,忙套上龙靴出去,正要唤人,冷不防瞧见外殿长榻上躺着一人,身上盖着明huáng刻凤薄裘,榻下落了卷书册,想来是困累的缘故,正靠在软枕上阖眼小睡。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从镂窗的菱格中穿透而入,带着chūn日独有的明媚,在那羊脂白玉般的容颜下投下一抹剪影,将永安殿亘古的寂寞和空漠瞬间融化。

  温暖和幸福,那些早已离他远去太久的东西,一股脑地翻涌而出,继而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几乎有种冲动,想要伴着对方,永远沉睡在这chūn声晨光里,至死方休。

  他在这一刻才明白,何为儿女qíng长,何为英雄志短。

  “朕已错过一次,这一次再不想后悔了。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舍你。”

  他弯腰俯下身去,凑近了盯着榻上那人细瞧,唇角微弯,眸中有点漆光影,倒映的全是那如画眉目,片刻后忍不住伸出一指过去,却在即将触到那人时蓦地一收,犹豫再三后,终究只虚空描摹了一番,仿佛不敢碰触,唯恐惊了对方好梦。

  有熟悉的清香在鼻端萦绕,正是他昨晚为之消融的温暖,如此魂牵梦绕,他慢慢低下头去,在那人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柔得仿若微风拂面,温暖而深qíng。

  恰逢恭槐安从殿外进来,见了殿内qíng形,目中一骇,作势要躬身请安,苏沫一抬手指示意他噤声,又盯着榻上那人瞧了半晌,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让他们好生伺候,不得再有丁点闪失。”

  恭槐安诺诺应下,原本还琢磨着如何禀明实qíng才好,如今瞧座上这位的神色,饶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暗忖这可真是笔糊涂账啊糊涂账。

  翠铃站在轩窗外背影处,将里头qíng形瞧了个一清二楚,终是白了脸撇过去不愿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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