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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纹之风起云涌_落叶归途【完结】(64)

  李远山探了探李然的脉,从药箱中掏出一包银针来,凑近李然低声道:“殿下,老臣要为你下针。”

  厉子辛见李远山神色肃然,心一沉,乘李远山去一旁取药囊的空隙,跟过去低声问:“是不是有危险?”

  李远山为难地叹了口气:“现在亦难下定论。元帅可否先行回避,只怕待会儿……”

  厉子辛回头望了眼脸色苍白的李然,摇了摇头:“我想陪着他。”

  他眸色深沉,李远山张了张嘴,终是垂眸没再多言,熏上艾糙,喂李然吃了颗生血丸,掏出银针来下针,神色倒也镇定。

  片刻后,老嬷嬷红着双眼从屋外进来。

  李然躺在chuáng上,听到她的脚步声,竟意外地生出了一分清明来,待老嬷嬷走近了,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双目濯濯道:“他怎么样?”

  老嬷嬷拍了拍他的手,qiáng笑:“殿下放心,老奴方才已经去瞧过他了,那孩子还让老奴跟您说,要您宽心。”

  “他还能说话?”

  老嬷嬷侧脸避开他的视线,眼中有一丝被戳穿的失措:“他……中途,曾醒过来一回。”

  “那我去看看他。”

  李然直起身子,作势要下chuáng去,却因为脱力,又直直栽了回去。

  厉子辛大惊失色,一个跨步过来从身后托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正有伤在身么?”

  “殿下,您可别吓老奴啊!”

  他二人心急火燎,李然却全然不在乎,只抬头望着帐顶,幽幽道:“其实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六来跟我告别。”他侧脸看了眼双目通红的老嬷嬷,“你没必要骗我,我都知道。”

  “殿下……”

  “呵呵。其实这样也好。老跟着我也不安生,现在也算能过上平静日子了。”

  他神色虽平静,语气也无异,李远山却莫名觉得惊心,两手按住他的脉门,低声劝道:“殿下,切莫太过伤心,否则不利于……”

  “没事。我好得很。”

  李然无畏一笑,李远山又一惊,拉了老嬷嬷到一旁,低声道:“怕是到时辰了。”

  老嬷嬷哽咽道:“可殿下如今失血至此,恐怕……”

  李远山烦恼一重不减又添了一层,幽幽道:“要担心的,恐怕还不止这些。”

  他这话说得极轻,兼之老嬷嬷正在出神,并没有听清。

  二人细细琢磨一番,老嬷嬷亲自去烧水备剪子,李远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从药箱中掏出一个青瓷瓶,犹豫片刻后终是倒出一粒喂李然服下。

  这一剂催产药的功效果然凌厉。

  到了午时,李然昏昏沉沉间,就被小腹一阵剧痛惊醒了。

  这疼痛显然非之前间或的刺痛能比,然后就有浓重的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

  李然几乎是本能地剧烈挣扎,有那么一瞬间,厉子辛竟然觉得自己按不住他。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李远山探了探李然的脉,朝老嬷嬷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殿下,用力!用力!”

  李然咬着牙,脸上有难言的痛苦,双手抠进被褥里,几乎能将锦被抠破。

  厉子辛抖着双手将他搂在怀里,脸上有震惊有痛苦有怔然。

  或许想象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在自己怀里痛苦折磨,却帮不上任何忙。

  “殿下,用力啊!”

  李然双眼微阖,咬牙闷哼,他本能地吸气呼气。

  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消失,唯一的感受,只有小腹撕裂般的剧痛,经久不息,痛苦难耐,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

  天色渐沉,夜幕降临之际。

  李远山抖着手指探了探李然的鼻息,眼中有深深的不安。

  他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殿下,老奴还需要为您再下针。您不必害怕。”

  李然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厉子辛依照李远山的指示紧紧搂着他,低声安慰:“别怕。你不会有事。”

  “呵呵。真没事,你抖什么?”

  厉子辛目中一湿,伸手抚了抚他的发,眸中有深沉不见底的伤痕。

  曾经的放手,多年的分离,到今日这般田地。

  命运,或许总是这么喜欢跟他开玩笑。

  他紧紧地搂着李然,低声请求:“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隐隐作痛。

  第六十章

  李然深深望他一眼,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别说!现在别说!”厉子辛急急截住他,qiáng笑,“你已多年不回南琉。不想回去瞧瞧吗?樊城如今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樊城?对了。小六……也想回去……”

  李然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厉子辛抖着手指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气弱无力,并没有昏厥,这才舒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大黑,城外传来了三更天打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催命的惊悚。

  李远山收起针,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子,手脚都在颤抖。

  胎水已将流尽,胎儿却卡在骨盆上不得下不得。

  薄被下,隐约可以看到小腹凸起的弧度。

  此时看起来,竟无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至少在厉子辛看来是如此。

  屋子里烧着银炭,温暖如chūn。

  老嬷嬷已是汗如雨下:“殿下,下回再多使点力,多一点就行。”

  李然咬牙轻哼,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

  太他妈痛了!

  这哪里是正常人受得了的?

  李然颓然地倒在chuáng上,觉得身体没有一处不在痛。

  撕心裂肺,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痛苦。

  他低头看了眼小腹,俨然可以看到月白天蚕丝薄被下那个罪魁祸首在激烈挣动,仿佛很想早点来到这个人世,甚至比他这个备受折磨之人还急切。

  老嬷嬷见qíng形不对劲,将李远山拉至一旁,急道:“老大人,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

  李远山面色为难:“怕是被脐带绊住了。幼儿脆弱,老夫也不敢贸然行针,只怕再过一两个时辰,胎水将尽,到时……”

  老嬷嬷面上一白,一把拽住他,双目通红:“您可是国手!如何会束手就策?必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李远山神色一黯,斟酌一二后,低声道:“尚有个法子,只不知道殿下还吃不吃消?”

  “什么法子?”

  李远山想了想,小心吐出两个字:“压、腹。”

  “可殿下如今这般虚弱……”

  “老夫也知晓此间痛苦,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敢下此等重手。”

  如此这般,天色渐渐暗沉,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

  夜色漆黑,一人一骑领着数十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在杏林城的街头。

  到了州都府,领头那人一个翻越跳下马来,然后拔腿就往里冲。

  守府门的六员小将看清来人身上的服饰,惊慌失措之余,还未来得及跪下,那人已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州府门口。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州府内院大门就被踢开了。

  在外间候命的一gān人等均被吓了一大跳,待看清了来人,错愕呆愣了数秒,才知道要跪下行礼。

  来人根本不理会,径自往里疾走,到了房门前,一把推开了那两扇雕花对开朱门。

  门方打开,他就被屋内的血腥味和chuáng上那人痛苦至无力的挣扎惊得打了个冷战。

  李然几乎是在门被打开那一刻就本能地睁开眼望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江诀。

  长久的对望后,李然挤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笑。

  江诀布满血丝的目中一刺,几个跨步到了chuáng前,小心地从厉子辛手中接过李然的上半身,哑声道:“别怕。我来了。”

  李然将脸贴在他脸上,脸上有些微安定的神色,有气无力地说:“我这辈子……还从没试过……这么痛。真他妈……痛。”

  江诀伸手托着他的背,避开他肩胛的伤口,双目充血:“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眼锋一转扫向李远山,只一眼,李远山就被吓得抖着手脚跪了下去。

  “起来!”

  李远山不敢不从。

  “多久了?”

  李远山惊惧地望他一眼:“已近……八个时辰。”

  江诀额上一阵青筋战栗:“混账!八个时辰?朕让你看着,就是这样!”

  “臣惶恐,胎儿的脖颈怕是被绊住了,臣数月来虽以针灸之法纠正,却终是无效。”

  他抬眼看了看江诀的脸色,见他们天子的面色一分分白下去,斟酌着措辞继续说,“其实尚有一法,或许能成效。只是以殿下如今的状况,不知能否受得住?而若用此法,胎儿只怕会不保。”

  江诀似乎并不在听他说话,只伸手轻抚李然苍白的脸,眼中有深不见底的眷恋:“孩子可以不要。大人,绝不容有半分闪失!倘若有任何——不!绝不能有任何不测!”

  李远山诺诺应下,将老嬷嬷喊至一边,与她细说一二,继而又弓着身子对江诀说:“劳烦陛下待会儿压着殿下的身子。”

  不用多久,江诀就深深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了。

  老嬷嬷下了重手那一刻,李然几乎是在拼死挣扎,力气之大,江诀几乎以为自己压不住他。

  不堪忍受,或许都不足形容其一二。

  李然轻易不会叫痛,更不屑在人前流泪。

  然后当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掐着他的手臂,在他手臂上留下十个鲜明的血痕,江诀分明看到李然眼角有一行清泪滑落,混着冷汗滴落在薄被上,一滴滴都像打在他心尖上,疼痛而灼热。

  李然浑身都在抖,凄凄哀求:“衡之,别压了,好痛……”

  这一声充其量只是呢喃,江诀如遭电击,横手一扫扫开众人,脸上有难言的痛苦:“滚开!”

  李远山见他如此坏事,无声叹一口气,想了想,哀哀进言:“陛下,胎水一旦流尽,只会凶多吉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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