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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_沐非【完结】(185)

  他的嗓音逐渐低落,渐渐模糊不可闻,“我错过了太多,可这一生,我仍是……不悔。”

  当啷一声,酒杯落地,囚室之中再无任何声息。

  夜色渐渐深了,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却冷不防有疯狂飞驰的烈马当街冲来,吓得零星几个路人慌忙闪避。

  广晟近乎疯狂的策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纪纲就这么被处死!

  这个念头充满他心中,化为无边惊涛骇làng,席卷他全身,化为无穷而bào戾的劲道,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眼前就是大理寺,衙门前守卫见有一骑飞驰闯入,正要阻拦,却被他一脚踢开两个,剩下的被眼前刀光一横,看清对方噬人狠厉的眼光后心头一凛都吓得脚软。

  广晟一路飞奔用手中绣chūn刀猛然劈开囚牢大门的铁锁,浑然不顾自己虎口崩裂鲜血直流,风驰电掣一般冲进,心跳却是越来越快,宛如擂鼓一般。

  甬道尽头最后一个拐弯,他终于来到铁栅跟前,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他脚步僵停,再也不迈不动半步——

  昏暗囚室之中,那熟悉的身影蜷缩倚靠在墙角,头颅无力垂落着,整个身躯都已经僵硬,失去了所有的气息和活力。

  “你来迟了,济宁侯。”

  有人站在最中央,背对着他,以平静到诡异的嗓音轻声笑道:“或者,该称你为——威风凛凛的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那人一身书生的澜衫。长身玉立,宛如芝兰玉树,回眸之时笑容如沐chūn风,瞳孔最深处却有着危险狞恶的风bào——

  “你来晚了一步,没能赶上为他送行。”

  这一句彻底冲垮了广晟的理智,他怒火上涌,激狂烧噬全身。宛如凶shòu一般冲到跟前。浑身颤抖着蹲下,凑近伸手探视,希望能感受到哪怕一点鼻息。

  他靠近纪纲。浑身颤抖不敢相信——那般清漠狂然,在万举世皆醉中无比清醒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涣散而半阖。宛如一切时光都凝停在前一瞬。

  一个沉睡,就是永远。

  半晌。广晟都维持那个姿势,蹲在墙角跟前,宛如泥塑木雕。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锦chūn刀出鞘,狂飙直砍向站着的那人!广晟双眼充血,骇人无比。攻势宛如狂风骤雨,不死不休之势!

  刀锋掠过景语的咽喉。广晟却是不管不顾直刺过去,一心要用他的血来偿还!

  当的一声清脆响声,随即火星四溅!对方的袖口瞬间化为碎屑,纷飞宛如死亡之蝶!

  跟刀刃格挡的竟然是一柄短剑,乌黑锃亮,藏在袖中隐而不发!

  刀刃撞击之下,短剑被绣chūn刀碰出一个豁口,景语眼中闪过一道惋惜:这是他父亲留给他不多的遗物之一。

  “我是奉旨而来的,你杀了我,不仅要赔上这条命,连锦衣卫也难逃gān系。”

  景语的嗓音不疾不徐,却惹得广晟杀xing更加上涌,不管不顾的刀刃挥下,刺破了他咽喉,顿时冒出一点嫣红——

  刀刃破皮后,硬生生停住了。

  广晟连眼珠都变得血红,喘息声在寂静囚室里也是清晰可闻。

  他无比艰难的、攥紧了手中刀柄,掌心也淅沥滴下血来——这是用了多么大的力道才能控制自己的杀意!

  景语心中暗凛:都被撩拨到这地步了,还能保有最后一丝理智,此人虽然至qíng至xing,却也是绝对难缠!

  此时外间传来李盛愤怒的嗓门,以及守卒的喝问,景语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衣袖,微微一笑道:“照理说是该拿回尸首去查验的,不过你们锦衣卫前后两代指挥使如此qíng深,我倒也能通融一二,收尸的活就jiāo给你了。”

  他轻声一笑,随即翩然而去,只剩下广晟,默默的跪在墙脚尸体前,双手将冰冷的躯体抱起……

  蓦然,他发现墙脚的砖fèng处,似乎有鲜血淋漓而成的记号!

  昏暗一片中,他点起了火折子,匍匐凑到跟前,小心翼翼的看了那一小块血污,再看纪纲身上别无伤口,只有右手尾指生生折断了,皮开ròu绽沁出血来。

  眼前的线索,是纪纲大人在最后的时刻,折断了指骨在背后写下的——即使那时,他还惦记着锦衣卫,惦记着他这个后辈!

  他感觉鼻子发酸,心中无尽的yīn霾,却在这一刻破开一个dòng来……

  墙脚的血痕并不是什么字,而是几个圆圈和线条,如果不仔细看,只怕会误以为是砖块上的划损,但广晟却并不这么认为——纪纲为人机智,他最后时刻留下的,必定是有所暗示。

  左边是一个圆圈高悬在上,下面是四四方方一块,他把脸贴在地上,眼珠子都几乎着离,才发现里面似乎有很多用指甲刻下的“人”字形。

  这是什么意思?

  广晟皱眉苦思一时也不得要领,只得撕下衣袍原原本本的照抄,另一摊却也是画了一个四方形,下面有七个略粗的长条,一段略微停顿,用鲜血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头,这七个长条蜿蜒曲折,jiāo错纵横,却并不似什么路线图,而是短而古拙,倒像是一条条笔直长虫。

  这简直像是孩童的信手涂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安葬了纪纲已经是半夜时分,广晟一身疲惫回到家中,却是抱着头,蜷曲在chuáng上。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浑身都是酸痛——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和噩耗悲痛,他整个人已经乏累极了,却一点也不想入睡。

  他眼前平摊着一块衣角,是他从现场抄下的——他这么眼不错珠的看着,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压抑住悲伤,他捉摸不着这其中涵义。

  夜近三更,突然窗边传来一声轻微响动,他警惕的一摸枕下短刀,下一瞬却听见熟悉的嗓音,“成嘉,你可回来了。”

  是小古。

  他松了口气,任凭她点起chuáng前的白底绿瓷灯盏,“你怎么还没睡?”

  “我来看看你怎么了——听说傍晚时候你回来了又急匆匆出去,脸色很不好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第二百七十章 解谜

  原本黑暗一片的房间,因为她掌中那盏微弱的灯火而缓缓放亮,灯光照得她漆黑晶莹的双瞳里一片担忧,他心头一暖,低声道:“一位尊敬的长辈刚刚出了意外,故去了。”

  “原来是这样。”

  小古墨玉般的眼眸顿时泛起波光,那般温暖的怜悯、理解和疼惜,让广晟觉得心头的酸涩悲苦,在这一瞬都迸发出来,“现在是夜里,只有你我,想哭就哭出来吧。”

  广晟看着她,突然不顾她的一声惊呼,坐在chuáng边抱住了她。

  他的头靠在她的怀里,只觉得这单薄的身躯,此时此刻却给了他最大的慰藉。

  他没有哭,也没有诉说,只是默默的抱着她,平缓自己的伤口,慢慢放空思绪。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脸上略微有了表qíng,却仍然不愿放开她。

  “逝者已逝,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小古提醒他,广晟低声道:“他的遗愿就是两个谜语暗示,我却猜不出来。”

  “哦?”

  小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chuáng上那块衣角,仔细看过之后也是皱眉,广晟道:“好几个人都看过,都是摸不着头脑,谁也不知道这画的是什么。”

  第一幅图小古也不明白什么圆圈方块,但第二幅图的那七个略粗的长条,倒是让她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觉——

  一端带圆头,略粗而纵横jiāo错……她眼前顿时一亮,几乎要跳起来!

  广晟也注意到她神色变化,“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粗条,应该就是金陵城的地下水管!”

  “啊?”

  广晟倒是没想到是这个。

  没错。就是这个——上次她被那个可恶的锦衣卫神秘高官扣押,金兰会的常六哥就是挖通了这些地下水管,让她从水管里生生挤过去的——那种黑暗、紧窒而脏臭的感觉,简直记忆犹新!

  形状简直一模一样!

  广晟也升起同样的记忆——那个狡诈的金兰会十二妹逃走的时候,就是从这些陶瓷水管里溜走的,事后为了修缮这些,工部还好一通埋怨。说好些都是前朝的遗留。修起来非常困难,为了去协调弥补此事,他还跑过一趟工部。看过实物呢!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

  他失声喊道。

  “我记得这水管因为制造jīng巧花费不低,也不是全城都铺设的,而是只有七条跟皇城、官衙相近的街道底下才有——金陵从前称作建康的时候。大致布局都没改变,因此前朝的那些陶瓷水管本朝也只是略加修缮。没有大改!”

  他思绪宛如破闸之水,顿时灵感滔滔,指着粗管上头的四方形说,“那这就是整个金陵城了!”

  既然四方形是京城。那第一幅图也解开一半了——那四方形里面刻满“人”字,更印证了这一点!

  “第二幅是说金陵作为京城,下面铺设的七道陶瓷水道。而第一幅,上面是个圆圈。下面是个城市——这是什么意思呢!”

  广晟思绪转得飞快——在城市上空的圆圈,不就是太阳吗?下面是京城……

  此时此刻,他耳畔传来一声细微的喃喃:“是上日下京——是个’景‘字。”

  他眼前一亮,却发觉那嗓音低哑有异,抬起头看时,却见小古面色发白,狠命咬着唇,神色变幻不定。

  “对啊,就是个景色的景字!”

  广晟大喜之下抱起她转了一圈,却发觉她神色恍惚,非常不对,于是诧异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吗?”

  伸手要摸她的额头,却被小古轻轻躲开了,她垂下脸,低声道:“是啊,刚刚用脑过度,有些累了……”

  是一个景字,难道跟景语有什么关系?!

  她心中惊疑不定,神色之间有些茫然。

  广晟皱眉,焦急催促道:“你白天要忙着照顾如瑶,晚上又来我这,怎么能不累——你赶紧回去睡吧!”

  小古应了一声,浑浑噩噩朝着窗户走,却被他喊住了,茫然回头,却看入他疲惫满布血丝,大大明灿的笑脸——

  “你的贱籍我已经找到办法给你脱去,等这次事毕,就是我迎娶你之时!”

  那一句回dàng在耳边,甜蜜而掷地有声,却又引起她心头重重的隐忧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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