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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_蓝惜月【完结+番外】(15)

  俞宛秋先夹了一条香苏小鱼,嚼了两口后,倒吃出了一些惊喜,确实比以前酒店里吃的味道好得多。再吃一块鱼片,愈觉鲜美无比,跟以前吃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她敢肯定这绝对就是现代最普通的huáng鱼,大概古代都是野生的,而且水质超好,所以ròu质滑嫩鲜美,难怪会成为贡品的。

  当时老太君的饭厅里除一起上课的小姐外,还有叶、马两位老夫人和几位姨太太,再加上徐尚宫和薛凝碧,摆了两张大八仙桌,俞宛秋和两个师傅都有幸被叫到老太君的桌上吃饭。

  跟老太君同桌有个最大的不便是,二太太会站在老太君身后帮着布菜,她站着,几位姨太太怎么敢坐?弄得她们那桌尽是空位子,人都跑到老太君这桌罚站来了。

  大太太近年来时常称病,除了日常的问安外,像这种聚餐的场合已很少能见到她了,估计早就绝了在老太君面前跟二太太争宠的心,索xing待在自己的那方小天地里图个清净。

  席间,老太君随口问了俞宛秋几句话,俞宛秋自然要停箸回答。二太太就夹起一块鱼ròu送到老太君的碟子里,然后大声招呼:“吃鱼,吃鱼,这鱼冷了可就不好吃了。老太君特意把人叫来吃贡品鱼,来了又问这问那,不是我多心,实在是老太君的行为可疑。恨不得大家都停下筷子听她讲话,然后把鱼搁冷了,大家都不吃了,她等会再叫人热一热,好一个人慢慢享用。”

  俞宛秋知道,二太太是不喜老太君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同样的qíng形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但凡她在老太君这边坐着,老太君问她什么话,往往问不了几句,二太太就会打岔混过去,而且每次都表现得很自然,转移话题也很成功。

  这次也一样,老太君一听她的话就乐了,笑骂着说:“你们刘家也是世代书香,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泼皮无赖,连婆婆都敢编排一堆有的没的。”

  徐尚宫便道:“自然是您老人家素日待人和气,把媳妇看得跟自家女儿一样,不然她怎么敢放肆。”

  二太太越发殷勤了,赶着又给两位授课师傅布了几筷子菜,笑吟吟地说:“只要老太君高兴,能多吃几口菜,媳妇泼皮就泼皮吧。要是没把老太君侍候好,让净儿她爹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到时候想当泼皮而不可得也。”

  满桌的人笑不可仰,老太君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好了,你也别尽耍嘴皮子了,快坐回去吃你的饭吧。你如今也是做婆婆的人了,我早说了以后不用在我跟前立规矩,免得你们说我只疼孙媳妇,就不疼你们了。”

  因为从东路那边的宅院走到这里有点费事,而且孙媳妇们差不多都有幼龄的孩子需要照顾,老太君早就发话,不让她们过来立规矩。程夫人是自己懒得巴结,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二太太,每天都先侍候老太君吃过饭,再回自己屋里吃。

  既然老太君都开恩不要孙媳妇立规矩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要两个儿媳妇过来侍候她吃饭。也许正因为如此,就像林氏说的,她才喜欢带着儿媳妇出去走亲戚,让她们在外面立规矩,过过婆婆瘾。

  老太君笑了一阵,让红蓼给俞宛秋舀了一小碗鱼片汤,亲手端到她面前,满脸慈霭地说:“丫头,多吃点,可怜刚进府时,病得成日躺在chuáng上爬都爬不起来,瘦得皮包骨。我们私下里都很担心,怕病久了,你小小年纪经不起……现在看你长得这么好,真是老天保佑!你娘在地底下也放心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以后见了她可怎么说?你是她临终时亲自托付给沈家的,她虽不是你的亲娘,你却从生下来就是她一手带大的。”

  俞宛秋忙站起来接了,又说了几句说思亲感恩的话,因为老太君并没有叫她坐下,就像在课堂上被点名后,老师不发话,学生就只好站着。

  提起早逝的女儿,老太君脸上有些感伤,二太太及同桌的诸位纷纷出言安慰。俞宛秋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老太君决不会无缘无故在饭桌上跟她扯这些的,她必定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停顿半晌后,老太君开口问:“听说你前几天跟潜儿媳妇去东岳庙了?”

  俞宛秋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老太君眼里那种探究的光芒,果然,她才回答“是”,老太君后面的问题就紧跟着来了:“有没有遇到什么熟人?”

  “没有,宛秋五年都没出过府了,哪有熟人。”

  “也是”,老太君示意红蓼给徐尚宫布菜,回过头又问她:“听说你们还去月老庙求过签?”

  类似穿越前站在大老板门外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恨不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现场,可又偏偏不能挪动分毫。

  “是的,那天本来是要拜谒东岳大帝的,正院人太多挤不进去,后来就被林姐姐拖着去了月老庙,那签也是她抓着我的手抽的。”她听到自己声音平板而空dòng,就像另一个人在回答。

  老太君嘴角含笑,表qíng更加慈祥了,朝她做了一个手势说:“傻丫头,还站着gān嘛,快坐下说,你抽到的签上都说了什么?”

  俞宛秋到此时反而不慌了,心里发狠道: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还怕你们这些老古董不成?虽说兰姨不允,真惹毛我了,带上银票首饰自己走,还愁她不跟上来。

  心理建设做好了,眼睛也抬起来了,迎着老太君的目光说:“只记得前头一句,后头的都忘了。”

  “哦,是哪一句?”

  “不是姻缘莫qiáng求。”

  二太太和沈涵净同时露出了称愿的笑容,老太君却表qíng严肃地说:“后面好像还有三句,比这句好得多,这签听说还是上上签?”

  俞宛秋决定一赖到底:“不知道,我根本没看,是林姐姐念的,我就记住了前面的一句。”

  沈涵净忍不住cha嘴道:“这种签文还是上上签?怎么可能?”

  “你不懂,有时候太顺利了未必是好事,从来好事多磨。”老太君说完这句话,就像全身的力气突然用尽了一样,瞬间老态毕现。

  站在后面的红蓼和绿萼忙过来扶起她,在坐的诸位也纷纷离席,一起把老太君送到正厅,让她歪在罗汉chuáng上,又客套了几句后,大家知趣地告退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十九章 互相安慰

  走下乐寿堂正房的台阶时,俞宛秋差点一脚踏空,好在两边及时有人搀住。她只带了知墨一人,另一个扶她的是薛凝碧。

  三个人默无声息地在走在穿堂里,与席的诸人中,只有她们三个是住在后园的。薛凝碧的住处就在沈府的绣房,是贴着前院和后园之间的围墙修的一排房子。

  眼看绣房就要到了,薛凝碧突然提议:“天色还早,去我那儿坐坐吧。”她平时颇有些独行侠的味道,总不邀人去她房里做客的,自家也很少串门,上一次如果不是俞宛秋以罕见绣品为“饵”,只怕还请不动她呢。

  “好”,俞宛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然天色明明就不早了。

  老太君屋里的晚饭比别处要早一点,老人家总是喜欢早睡早起的,所以府里的厨房总是先备好老太君的饭。不过等吃完,也差不多要上灯了。

  “可惜我那里没有好茶点招待你。”薛凝碧朝她笑了笑,闭塞的穿堂,沉闷的气氛,因为她温柔婉转的笑容,而有了一点生气。

  俞宛秋报以微笑:“刚吃了饭的,有也吃不下呀。”

  才到绣房的阶檐下,齐集在一间屋里做活儿的几个绣娘全都站了起来,带着一点艳羡的口吻说:“薛师傅你回来了,听说今儿有贡品鱼吃?俞姑娘不用说,肯定是坐上席了,老太君那么疼你。”

  “有师傅在,哪儿轮得到我坐上席”,俞宛秋含笑跟她们打过招呼,眼睛从她们手上扫过,只瞄了一眼那大红大绿的缎面和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就知道这肯定是给哪位姑娘准备的嫁妆。

  沈府已届婚龄的只有一个,也只有她的娘亲有这份能耐,女儿都还没议亲,就开始请人绣新婚的被面了。要是换一个人,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必须通过当家太太安排这些事,那人好意思开口么,起码也要等正式定亲以后吧。

  趁着薛凝碧跟她们讨论针法,俞宛秋低头对身边的知墨jiāo代:“你回去把我们前几天买的gān果点心包一些来,对了,再把新茶也拿一盒来。”又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光说:“来的时候提一盏灯笼,叫纹绣陪你一起来。”

  纹绣是她身边负责衣物被褥的丫环,绣工一般,但做衣服的手艺不错。她在沈府这五年来所穿的衣裳,全都是纹绣一手裁出来的,做的时候其他人再帮帮工。如果能让纹绣认识薛凝碧,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指导。

  打发走知墨,薛凝碧已经让绣娘们点上大蜡,自己则拿着一只小蜡烛带着俞宛秋走回里头的房里。

  在外面时还能勉qiáng撑着,甚至笑眯眯地跟绣娘们寒暄。可此刻,坐在薛凝碧gān净简朴的卧室里,望着青色chuáng帐上跳跃的烛光,就像倒映在墙上那些不断奔走相告、窃窃私语的身影,俞宛秋突然眼眶一热,趴在铺着素白桌巾的小圆几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薛凝碧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哭完,才递过一块帕子道:“送给你的,要是你今天不来,我还准备给你送过去呢。”一面说,一面拉开圆几下的抽屉,里面有一叠手绢,“四种颜色四种花样,看你喜欢哪一种。”

  俞宛秋朝手上那块看过去,是一副菡萏出水图,粉荷亭亭,莲叶田田,岸上甚至有垂柳依依摇曳,根本就是艺术品嘛,怎么舍得拿它擦眼泪。

  于是抽出自己袖中的旧帕子擦了,眼巴巴地望着抽屉说:“要是我都喜欢,你能不能都送给我?”

  薛凝碧一笑,索xing全部拿出来放到她的膝上说:“本来就是给你绣的呀,我只是问你哪块最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俞宛秋一条条展开,每一条都爱不释手,嘴里还嗔着:“早说嘛,害得我都不敢看别的了,看到了就舍不得放下,却只能择其一,多痛苦啊。”

  薛凝碧瞅着她泪痕宛然的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真不错。”

  “什么?”俞宛秋没听明白,什么叫她“真不错”?

  “你刚才明明那么委屈,眼泪都没擦gān,就开始跟我开玩笑,而且,最难得的是,你只是自己哭了一会子,都没有向我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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