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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庶女明兰传_关心则乱【完结+番外】(372)

  不知怎的,这句话像把闸刀,一下关掉了胡子的说话兴致,胡子沉默了许久,才平淡道:“有件事,早就该跟你说了,一直没功夫……曼娘母子……”

  他顿了下,明兰提起一颗心,“找到我部大军处了。”

  明兰艰难地咽下米粒,“那,然后怎么样了呢?”这家伙真可恶,说一半留一半,极端缺乏讲故事的基本素质。

  胡子正待开口,外头忽传来顾全恭敬的声音:“回禀侯爷,耿大人到了,在门房等您呢。您是这会儿过去呢,还是请耿大人等会子?”

  皇帝的假不是白给的,其中一个重要行程就是去郑家祭灵,是以同日放假的顾耿二人相约结伴齐去。胡子稍稍沉吟,看向明兰道:“不好叫老耿等,他家也是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早去早回。晚上把蓉丫头叫来,咱们一家人吃顿饭。”

  “哦,那好吧……”明兰耷拉着耳朵,不qíng不愿的嘟嘴,被吊起了胃口,断在此处别提多难受了。

  胡子翻身下炕,整理衣装,转头瞧见她失落的模样,好笑的摸摸她的耳朵:“也没什么大事,跟咱们过日子gān系不大,你若耐不住想知道,我去叫谢昂那小子来跟你说。”

  明兰略一迟疑,随即用力点头。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难道要吊她一下午的胃口?既然他敢让个外人来说这事,那她就敢听!

  胡子出门后,夏竹和小桃合力撤下饭桌,换上个半旧的如意菱角边小炕几,夏荷从外头拿进几个晒得滚烫的靠垫,塞到明兰身后,顿时腰后一片暖热熨帖的舒服,又指挥两个婆子搬了架两折的八仙过海绡纱屏风放在屋子正中间。

  女孩们堪堪收拾停当,绿枝领着顾侯的贴身侍卫,小队长谢昂进来了。

  谢昂跟随顾廷烨多年,生死阵仗也见得多了,此刻却红着脸,拧着手,活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隔着屏风给明兰行过礼,绿枝给他搬了把凳子坐,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偏身只敢坐一半,那姿势别提多秀气含蓄了。

  “谢小兄弟,别拘束了,你跟侯爷这么多年了,就跟自家亲戚一般。”明兰努力放柔声音,企图使他轻松些。

  “不,不敢……小的……亲戚,怎敢?”谢昂头都不敢抬,明明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死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动。

  明兰继续道:“侯爷跟我说了,过两年再给你谋个好出身,将来成家立业就好了。”

  “不不,不必……我娘说,叫我多跟侯爷几年……眼下就好,就好。”谢昂一边辞谢,一边在肚里哀怨侯爷为甚给他摊上这么个差事,主母和侯爷的前任外室——多尴尬的话题。

  明兰又柔声说了几句,见谢昂始终羞羞答答,终于泄气道:“侯爷忙得厉害,叫你跟我说说,你就说罢。”

  谢昂目光茫然:“说?啊!哦……那事儿……”他心中一团乱,“这个……从哪儿说起呢……”

  屏风后传来平静的声音:“就从你见到曼娘时说起罢。侯爷说,还是你最先发现她们母子的。”

  谢昂叹口气:“也不算发现,实是……”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辞。

  “那是刚收复西辽城不久。前段缩在糙甸子里,装了大半个月的孙子,总算在粮糙耗尽前引出了单于大军,血战一场后,咱们大获全胜,可也死伤不小,便到西辽城里休整。那日,神箭营的小薄将军忽来寻我,说他帮着去城北土窑给饥民放粮时,遇到一领着病重孩童的妇人,自称是咱们侯爷的家眷,说的有鼻子有眼……”

  谢昂咽了口唾沫,想去窥伺主母的脸色,结果只看到屏风上的吕dòng宾正在自命风流的捋胡须,何仙姑看人的眼神很风骚,他只好继续道:“我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看,谁知竟是曼娘姐……呃,我早先在江淮时就识得她的……”

  那时,曼娘处处以顾夫人自居,着意结jiāo车三娘夫妇等人,还非常主动的对一众小兄弟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也跟旁人一道起哄着叫过她‘嫂子’——想及往事,谢昂更不安了,再次想去看主母的脸色。

  结果,吕dòng宾还在捋胡须,何仙姑继续风骚。

  “我不敢自作主张,忙回去报了侯爷。侯爷跑去一瞧,什么也没说,便把她们母子带了回去,可怜昌哥儿已重病的昏迷不醒。”他微微叹息,当初他还将那男孩举至头顶过,“军营重地,不好随意进人,侯爷便将人带至一小院,先找了大夫去瞧昌哥儿。”

  其实没这么简单,他省略了些叫他不舒服的事。

  到了小院后,顾廷烨面色极难看,张口就问:“你来gān什么?!”

  曼娘饱含热泪:“二郎,我来与你生死相随呀!哪怕死,咱们也要死道一块儿!”以及诸如此类的ròu麻话。她并不知前日大胜,只道听途说,还以为张顾大军是guī缩在西辽城中。

  亏得当时小薄将军已遣散众人,院中只有谢昂和几名亲信,回营后,众兄弟闲聊——

  一个说:“生死相随?!唱戏呢!怪恶心人的!”兄弟,还真叫你猜中了。

  另一个说:“死什么死!哥儿几个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眼看回去就是荣华富贵,这丧门星说什么疯话!若不是……看老子捏死她!婆娘嘛,男人出门打仗,就该好好在家伺候老人带孩子,跑来添什么乱?!”

  一个有些知qíng的道:“我听说咱们副帅早年在江湖上混过,少年人嘛,风流,大约沾上了个甩不脱的女人!”

  又一个出来cha嘴:“瞧那娘们,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老得跟我娘似的,咱们副帅相貌堂堂,瞧上她什么了呀!”

  “莫不是榻上本事好!?老货老货,才去火哦!”

  ——荤段子上场,哄堂大笑。

  军中女子只有洗衣妇和营jì,又不能常去光顾,一帮大老爷们闲时只能说些上官的八卦来解闷——再说了,良家女子哪有曼娘这等轻佻的行径,这等不尊重的说话。众兄弟虽无恶意,但口气中自然带上些鄙夷和轻蔑。谢昂听得难受,暗替顾廷烨难堪。

  他晃晃脑袋,赶紧继续说下去:“……谁知,昌哥儿已是重病不行了。不论随军的大夫,还是城中的名医,瞧过后都说没救了。公孙先生说,若在繁华的大城里还好说,可西辽那种穷乡僻壤,又逢流民肆nüè过几阵,缺医少药的,连吃的都不大够……唉……”

  屏风那头轻轻‘啊’了下,清脆的瓷盖碗相撞声,里头道:“难道,昌哥儿……死了……?”

  谢昂低低道:“是。已化了骨灰,请后头的公孙先生带回来,到时再入土下葬。”

  “那曼娘呢?”明兰急急道。

  昌哥儿是顾曼二人间唯一牵连,这会儿死了,曼娘能善罢甘休?

  谢昂沉默了会儿,口气艰涩道:“从曼娘被带回去起,侯爷就将她们母子分隔开……到死,都不肯叫她再见昌哥儿一眼……”

  他虽幼时胡闹过,但总的来说,人生坦dàng光明。那几日于他,几可说是噩梦,他只盼以后再不用记起,偏此刻还得细细说给主母听。

  曼娘一开始紧着纠缠男人,可侯爷根本不理她,只叫人将她关在屋里,给吃喝衣裳。没几日,京城辗转送来一封刘正杰的信,侯爷看过后,叫人开锁。曼娘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要诉说自己的深qíng和不易,侯爷一言不发的听着,曼娘自说自话了半天,直说的口gān舌燥,涕泪横流,终于住了口。

  侯爷这时才开口,很平静的:“说完了?那么我说。当初我跟你说过,倘若你再敢进京,再敢去纠缠明兰,我叫你这辈子见不着昌哥儿。我的话,你记着么?”

  曼娘不死心,又哭又说:“你还提她?!她在京城吃香喝辣,根本不在意二郎的死活!只有我,只有我惦记,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见到了你……”

  侯爷不理她,撂下一句:“我说话算话,从此刻起,你休想再见昌哥儿一面。”然后扭头离去。

  曼娘又被关回屋里,开始嚎哭着要见儿子,大夫奉命来告诉她,说昌哥儿正用人参片吊着命,就在这几日了。曼娘不信,说侯爷要骗去她的儿子,满嘴诅咒叫骂,几日都不歇;骂累了,开始哀哀哭求,不停的哭,每天哭,哭得好像嗓子冒血了,哭的满院的人都快疯了……

  终于侯爷又得空回来了一趟,叫放出曼娘来见。

  曼娘前面说了些什么,谢昂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她瞪着血红的眼睛,蓬头散发,状如疯癫:“二郎,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qíng义了么?”

  她其实早已哭哑了,偏还捏着尖细嗓子,仿佛在台上唱戏般,拿腔作调,语意婉转,配上砂石般嘶哑粗糙的声音,竟如鬼魅般yīn森——彼时西辽城里懊热不堪,可听见那句话,谢昂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侯爷第一次对着曼娘露出表qíng,那么反感,那么倦怠,甚至带了几分匪夷所思:“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很早很早起,我就厌憎你了。”

  他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对你早就没qíng分了。为什么无论我说多少遍,你总也不肯信。”

  粗莽了小半辈子的谢昂,头一回听出这两句话下的深深的无奈。

  曼娘傻呆呆的像抽空了jīng气,只余一具空壳,也不再哭闹。几日后,昌哥儿过世,火化前,侯爷让曼娘去看一眼。

  公孙先生也是早识曼娘的,与旁人不同,他初见曼娘就十分厌恶,于是当场讥讽道:“这孩子本就不甚健壮,还被你硬带着千里奔波,忍饥挨饿,病又不得及时医治,白白拖死了一条小命,都是你这好母亲的功劳!”

  对着儿子的尸首,曼娘痴痴笑着,忽然满嘴胡说八道起来,半说半唱,又时哭时笑,旁人也听不清楚,只知道她抱着儿子尸首,直说要回家。

  明兰指尖微颤,午后温暖的阳光似乎突然冰凉一片,好像小时听聊斋里的故事,妖异诡秘的鬼怪,从地底下cháo湿的土壤,酝酿出可怖的yīn冷。

  她颤声道:“曼娘,她……她疯了……?”

  谢昂点点头,忽想起隔着屏风主母瞧不见,赶紧出声:“没错。公孙先生和几位大夫也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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