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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81)

  琅琊王氏何时动手,暂时不好评论。以贾秉的行事风格,事qíng稍有苗头,肯定会建议桓容先下手为qiáng。

  早捅晚捅都是捅,早点下刀反而痛快,省得瞻前顾后惹出麻烦。

  贾秉坐在车里,想到临行前与桓容的深谈,不觉眯起双眼。

  “明公智慧过人,奈何心肠太软。”

  不过于他而言,有这样的主上反倒是运气。

  换成六亲不认的枭雄和jian雄,贾秉要担心的就不是心肠太软,而是成就大业之后,自己该如何避居山野,远离可能到来的祸事。

  推开车窗,接到零星洒落的雨丝,贾秉忽然发笑。

  许超不解的看向身后,不禁满头雾水。

  “贾舍人因何发笑?可是见到什么稀奇事?”

  许超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除了匆匆赶路的百姓,挑着担子寻找避雨处的小贩,就只有没事出来赏雨的士族郎君和女郎。

  这些有什么可笑?

  “自幽州南下,越近建康雨水越多。”贾秉慢悠悠道。

  “去岁北地亢旱,今岁难言吉凶。不过南地必有水患,建康或能免灾,豫州和江州等地怕不安稳。”

  许超愕然。

  “贾舍人能观看天候?”

  “略懂。”

  “方才是因水灾发笑?”问出这句,许超心中很不舒服。如果贾秉给出肯定答案,难保他会不会当场翻脸。

  “怎会。”贾秉摇头,沉声道,“在许幢主眼中,秉是此等人?”

  “……”他能说是吗?

  “今日事qíng顺利,秉心qíng畅慰。兼雨水微凉,驱散夏日燥热,方才如此。”贾秉耐心解释道,“许幢主实是误会了。”

  真是误会?

  许超仍有几分不信,却也明白两人肩负重任,最好不要钻牛角尖,无谓的生出龃龉。

  “超出言不慎,贾舍人莫要见怪。”

  “无碍。”贾秉笑道,“许幢主快言快语,超甚是仰慕。”

  仰慕?

  许超咧咧嘴,忽觉脊背有几分寒意。

  按照使君的话来说,被贾舍人仰慕,当真是压力山大。

  马车一路前行,雨势逐渐加大,渐渐由细丝连成一片,泼洒而过,整座建康城笼罩在雨幕之中,仿佛披了一幅轻纱。

  青溪里,钱实又逮到在府外探头之人,二话不说动手敲昏,五花大绑丢进暗室。

  甭管是谁所派,来了就别想走。

  捶几顿问出口供,通通送去盐渎做盐奴。

  “这么做不会出事?”有健仆担心道。

  “不会。”钱实摆摆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笑道,“送去盐场有专人看守,别说跑出来,连寻死都别想。”

  残酷吗?

  的确。

  然世道如此,不下重手,背后之人更会得寸进尺。况且,有桓容的吩咐,又有南康公主的许可,钱实行事再无顾忌。

  背后人不动心思且罢,若是敢动歪心,派来几个抓几个,越多越好,倒省了招盐工的麻烦。

  回廊下,李夫人打开竹笼,笼内的鹁鸽迈步走出,并不振翅飞走,而是歪着小脑袋,讨喜的蹭着李夫人的袖摆,发出咕咕的叫声。

  婢仆看得稀奇,却是不敢轻易靠近。日前有人喂食时不慎被啄伤,手背留下一条长疤,涂再多的药也不见好,她可不想在以身试法。

  李夫人取出一只香球,素手轻轻晃动,里面装着桓容惯常用的香料,伴着声响在雨中飘散。

  鹁鸽愈发显得温顺,蓬松胸羽,咕咕叫得更欢,圆滚滚的更加可爱。

  南康公主走来时,恰好见到鹁鸽躺倒,不由得轻笑出声。

  “阿姊。”

  李夫人抬起头,拂过脸颊边的发丝,展颜轻笑。

  廊下婢仆福身行礼。

  南康公主抬起右臂,除了阿麦,余下之人尽数退开五步。

  “这样的天,能飞吗?”

  “无碍。”李夫人托起鹁鸽,指尖擦过鸽身上的羽毛,笑道,“不过要将绢布裹好,免得污了字迹。”

  南康公主点点头,亲手将绢布放入竹管,绑到鹁鸽颈上。

  “这还是瓜儿上次送信留下的。”

  碍于体型关系,拇指粗细的竹管,苍鹰可以绑腿,鹁鸽就只能系脖子。

  待雨水减小,李夫人命人送来食水,喂过之后,亲手放飞鹁鸽。

  黑灰色的身影在庭院上空盘旋两周,咕咕叫了几声,旋即振翅向北飞去,很快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

  “阿姊,我听婢仆说,太后遣了内侍入府?”李夫人拉过南康公主的袖摆,轻声问道。

  “的确。”南康公主冷笑,“请我入宫,言有要事相商。”

  “要事?”

  “八成是见派来的人一个没回去,想要探一探根底。要么就是没查出幽州来人的目的,打算从我嘴里问出几句。”

  “阿姊,其意非善。”李夫人轻蹙柳眉,道,“不若借口着凉,莫要去了。”

  “何需借口。”南康公主笑道,“我乃晋室长公主,她不过一个后宫妇人,夫主亲子皆亡,仗的仅仅是个太后名分。褚氏盛时,我亦不放在眼中,如今撕破脸,更无需太多顾忌。”

  “所以?”

  “我不想见她,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李夫人圆睁美眸,表qíng中闪过一抹惊讶。

  “阿姊说真的?”

  “当然。”南康公主难得起了玩笑之心,拂过李夫人发间的流苏,“阿妹不信?”

  李夫人收起惊讶,眉眼弯弯的笑了,顺势倚向南康公主,吐气如兰,笑靥如花。

  “阿姊说的,妾自然相信。”

  两人相视而笑,细雨轻轻泼洒,朦胧飘渺,遮住廊下一双倩影。

  台城

  回宫的宦者跪在殿中,脸色发白,嘴唇隐隐发抖。

  褚太后坐在榻前,面沉似水,许久不曾叫起。

  扈谦安坐在一侧,神qíng淡然,安适如常,仿佛不是被从家中qiáng行“请”来。倒是随他来的两个徒弟心思不定,神qíng间带着不安,眼中时而闪过畏惧。

  忽有一阵急风破窗而来,带起呼啸之声,chuī熄摆在墙边的两盏三足灯。

  宦者和婢仆不敢做声,匆忙撤去旧灯,送上新灯。

  火光摇曳数下,终于未再熄灭。

  风声雨声隔绝在殿外,殿内飘着檀香,灯光通亮,气氛却格外压抑。

  “南康真这么说?”褚太后沉声道。

  “回太后,千真万确。”宦者不敢隐瞒,额头触及地面,声音都在发抖。

  褚太后攥紧衣袖,咬碎银牙,终于没能忍住,挥袖扫开了摆在面前的竹简。

  竹简落到地面,瞬息摊开,现出上面的几行字,分明是扈谦卜笄所得的卦象,“变数”二字赫然在目。

  “太后息怒!”

  宦者宫婢大惊失色,均伏跪在地,面色发白。

  “下去。”

  五息之后,褚太后收敛怒色,斥退众人,仅留下心腹宦者。

  待殿门关闭,yīn沉的目光转向扈谦,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实话?”

  “仆不甚明了。”扈谦淡然道,“卜笄所出俱已呈送太后,无有隐瞒。太后还想从仆口中听到何言?”

  “好,好一个无有隐瞒!”褚太后怒极反笑,“那‘贵极之相’又该怎么说?”

  扈谦良久不语。

  褚太后以为说中,冷笑更甚,“肯说实话了吗?”

  扈谦叹息一声,道:“此事确是仆故意为之,其意在扶助晋室。然天命自有定数,所行种种不过枉然。”

  “一派胡言!”褚太后更怒,硬声道,“你如今还想骗我?!什么变数,什么有益晋室,通通都是假话!”

  扈谦抬起头,直视褚太后双眼,黝黑的眼底仿佛深渊,不带一丝qíng感,扫过人身上,直让人冷到骨子里。

  “何为变数,太后可曾细想?”

  褚太后忽然顿住。

  “变数之所在,即命运之所定。”

  “仆言丰阳县公为变数,即对晋室,也为其自身。晋室后代本应得益,然遇人cha手,旁生枝节,命数岂能不变!”

  听完这番话,褚太后的表qíng变了几变。

  “你是说,此事怪我?”

  “太后心知肚明。”

  六字掷地有声,褚太后怒气不再,声音微微颤抖:“可有破解之法?”

  “命数已变,仆终为凡人,无法堪破天机。”扈谦垂下眼帘,沉声道,“太后信与不信,全在自身,旁人无法左右。”

  褚太后愣在当场,颓然的张了张嘴,终于未出一言。

  雨水时断时续,持续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天空中仍是灰蒙蒙一片。

  城门初开,一队车驾率先行入。

  赶车的汉子肩宽臂长,腰粗十围,极其彪悍。低头扫过两眼,直让城门卫脚底发软,头皮一阵发麻。

  验明身份,知是郗愔入城,城门卫很快放行,车驾扬长而去。

  待马车行远,城门卫互相看看,长舒一口气,低暔道:“都言北府军选自流民,五个幢主里有三个流民帅。凶成这样,传言果然非虚。”

  驾车之人早年曾为流民帅,其后投身北府军,屡次立下功劳。

  此次刘牢之奉命留守京口,他便接替前者充任车前司马,护卫郗愔出入安全。

  车驾穿过秦淮河畔,一路没有停留,驰往青溪里。

  篱门刚开,河上行船不多,有两艘自南来的商船正在卸货。

  一名健仆扛着木箱,视线被遮挡,不慎被疾驰的马车带倒,顾不得散落的货物,就地翻滚两圈方才保得xing命。

  “谁他……”

  不等健仆骂出声,已被同伴用力捂住嘴,qiáng行拖到一边。直到马车行远,拽人的汉子方才松开手,擦去额头冷汗。

  “开口前也不看清楚,不要命了吗?!”

  “红漆皂缯,又是从城外来,分明是刺使车驾。知道车里都是谁,你就敢开口?肩膀上扛着的是脑袋还是石头!你不要命,大家可都没活够!”

  健仆忙向同伴赔礼,又匆忙扶起木箱,捡拾散落的货物。

  好在箱中都是些寻常杂货,不怕被雨水浸湿。要是换成海盐香料,这一趟非但不能赚钱,赔偿损失都会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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