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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82)

  不提健仆如何后怕,马车驰入青溪里,直接行到琅琊王府。

  车前府军递上拜帖,府门很快打开,琅琊王司马昱亲自出迎,见到从车上走下的郗愔,眸光微闪,迅速挂上笑容。

  “方回大驾光临,昱有失远迎。”

  “殿下客气。”

  两人寒暄一番,迈步走进府内,亲热得仿佛挚友故jiāo。

  不到片刻时间,郗愔拜访琅琊王之事便报至桓温面前,台城内的褚太后也有听闻。

  得知消息,二者反应截然不同。

  桓大司马低笑出声,言道:“郗方回能屈能伸,我当真是小看了他。”

  褚太后勃然大怒,旋即又变得颓废。

  思及扈谦所言,无力的瘫坐在榻前,瞬间像老了十岁。

  建康的风雨暂时未飘到幽州。

  自贾秉动身前往建康,钟琳变得愈发忙碌,不到几天时间,人竟瘦了一圈,走路都在发飘。

  桓容心下担忧,立即给盐渎送信,留石劭坐镇县衙,请荀宥尽速赶来,顺便将桓祎一起带过来。

  不承想信件送出,荀宥倒是快速启程,不日抵达盱眙,桓祎却是压根没见踪影。

  “四公子日前出海。”

  “出海?”桓容愕然,声音高了半度。

  “使君放心,是能经风làng的大船,且有老练的船工和私兵随行。仆特地叮嘱过,只在近海,不得远行。”

  荀宥的表qíng很有些莫名,显然是和桓祎做过一番“斗争”,最终没能说服对方,反而败下阵来。

  不过,能让荀舍人露出这幅表qíng,桓祎当真是本领不小。

  “四公子水xing极好。”

  想起能在水下闭气三十息,让船工甘拜下风,爱好四处撒欢的桓四公子,对比安于刺使府内,非必要绝不乱跑,颇有“宅”属xing的桓容,荀宥忽然感到一阵欣慰。

  幸好明公的xing格不似四公子,当真是万幸!

  “阿兄真出海了?”桓容固然有几分诧异,却又在预料之中。

  桓祎早言向往大海,如今不过提前实现。

  虽然有几分任xing的成分在,但就安全方面而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确定桓祎只在近海游dàng,不会前往远海,桓容略微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放了回去,转而询问武车之事。

  “已有两批送出,共计十五辆,半数出自库中。”荀宥正色道,“装船之前,公输和相里对车身做过改造,暗中埋下机关,确保他日不会对明公造成威胁。”

  桓容挠挠下巴,这是简易版不算,还要偷工减料?

  可他怎么半点不觉得亏心?

  桓使君四十五度角望天,默然无解。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花样作死

  连绵多日的雨水骤然停歇,阳光驱散乌云,水汽不断蒸腾。

  秦淮河缓缓流淌,水面上,船只首尾相挨,接连不断。

  正午临近,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愈发显得闷热难捱。几名艄公聚在岸边,正无jīng打采的啃着蒸饼。

  近月来雨水不断,河上行船减少,众人都为生计担忧。今日总算晴天,奈何天热成这样,稍微一动就是满身大汗,别说扛活,连快走几步都有些气喘。

  “这天热得太不寻常,怕又会是个灾年。”

  “是啊。”

  “天有预警,恐非吉兆。”

  “台城里皇后薨了,还不是凶事?”

  “这事怕没完。”

  又一艘商船停靠,长着满脸卷须的船主在甲板上招手,分明是一副胡人模样,却穿着汉家衣冠,一口洛阳官话相当地道。

  “快些吃,活来了!”

  一名船工三两口吃完蒸饼,拧开水囊连喝两大口,顺下噎在喉咙里的硬饼,起身招呼同伴上前。

  刚走出几步,又有商船行来。

  见上面打出盐渎的旗帜,船工不禁jīng神一振,大声道:“是盐渎的船!别磨蹭,晚了可就被别人抢了!”

  盐渎的船油水丰厚,船主向来大方。

  虽说用人比较挑剔,但给钱相当痛快。偶尔还能白得不带酸味的蒸饼,甚至是一小块熏ròu,难得能让家人都尝尝ròu味。

  盐渎商船一经靠岸,赶往胡商处的船工立刻少了许多。

  胡商在船上跳脚,用鲜卑语大骂了几声。奈何舍不得提高工钱,实在没辙,只能让随行的部曲和护卫下船运货。

  “这天气……”

  胡商跟着船上船下的跑,提防有人偷懒或是摔到货箱,很快就冒出一身大汗。

  胡人喜好汉人的绢布丝绸、jīng美饰品,汉人也不例外,常购买北地的皮毛和手工器物。

  这批货都是小件,每件都价值不菲,属于邺城里流出的稀罕货,有些甚至出自宫中。送到建康的廛肆,价格少说也能翻上一番。

  至于货物的来路,反正有太傅府的健仆做保,压根不怕人查。

  胡商出身宇文鲜卑,其祖上不是东胡,更不是高车,而是加入鲜卑的匈奴。

  二十多年前,他所在的部落被慕容鲜卑所灭,家产都被抢走,父母兄弟被杀,因其年纪尚少,个头不及车轮,才侥幸逃过一命。

  做了十几年羊奴,胡商终于获得信任,得以行走南北,往来市货。

  只不过,他每次所得利润都要献给主人一大半。如若不然,他随时会被夺去自由,重新关入羊圈。

  每每想到这里,胡商就是一阵气闷。

  不过,慕容鲜卑也得意不了太久。

  擦去满脸热汗,胡商扯开衣襟,现出毛茸茸的胸膛。

  秦氏坞堡发兵占去数州,吴王慕容垂和范阳王慕容德带兵去了高句丽。别看慕容评声势赫赫,集合各州大军攻伐西河郡,到头来,说不得就是自找死路!

  想到这里,胡商心qíng大好。

  暗地里,他和秦氏坞堡有生意往来。如果秦氏坞堡占了邺城,他有信心保住全家xing命。哪怕给出大部分家产也是心甘qíng愿。

  比起完全恢复自由身,再不用看慕容鲜卑的脸色,钱财算得了什么,再赚就是。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胡商不在少数,都等着慕容鲜卑倒霉那一天。

  背叛?

  胡商冷笑一声。

  他祖上是匈奴,慕容鲜卑则是东胡。即便都称鲜卑,也压根吃不到一个锅里。加上两部常年征战,最终宇文鲜卑被灭,更是有抹不去的血海深仇。

  不是秦氏坞堡不收胡人,他早想带着一家老小投奔。

  氐人一样靠不住。

  看看乞伏鲜卑的下场,什么同为胡人的qíng谊,统统都是XX!

  发现有部曲忽然停住,胡商立刻心生不满,快走两步就要开骂,忽觉头顶光线一暗,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快看!”

  “天龙食日!”

  眨眼间,明亮的天空变得昏暗,无论汉人还是胡人,这一刻都显得惊慌失措。

  日食被视为不祥之兆,每逢出现都会引发大灾。

  上次日食,北地大旱,饿殍遍野,兵祸不断。

  这一次又将带来什么?

  日食的时间并不长,于众人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城门迅速关闭,台城内响起隆隆的鼓声。

  数十个壮汉坦露胸膛,大步登上长头,在鼓声中齐声大喝;

  百姓陆续奔回家中,关门闭户;

  河面上的商船不再前行,无论船主、船工还是护卫,都在第一时间奔进船舱,避开日食的暗光。

  胡商来不及跑回船舱,只能长袍一撩,将整个人盖住。

  短短一瞬间,喧闹的廛肆中一片死寂。

  整座城市陷入可怕的静默,唯有鼓声隆隆,伴着凶汉的高喝声,一阵阵直冲云霄,似要冲开暗光,破开云层。

  青溪里

  南康公主坐在屏风前,眉心紧蹙。

  李夫人陪伴在侧,无声的打开香炉,投入一注新香。

  台城内

  褚太后不顾宦者阻拦,快步走到殿门前,仰望黑暗的天空,神qíng莫名。

  司马奕半躺在榻上,举起一只酒觞,半觞酒水倒进口中,半觞落在衣上。皇后刚丧不久,他便恢复了醉生梦死的日子,什么为妻齐衰一年,全不被放在心上。

  听到殿外一阵嘈杂,司马奕还觉得奇怪,抬起醉意朦胧的双眼,遇光线骤然昏暗,见宦者宫婢匆忙关闭殿门,放下木窗,奇怪道:“发生何事?”

  “禀陛下,天龙食日,大凶!”

  天龙食日?

  司马奕愣了片刻,旋即站起身,一脚踹开挡路的宦者,大步走到殿前,挥开宫婢,在阵阵惊呼声中,用力拉开殿门,迈步走了出去。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

  宦者和殿前卫大惊失色,齐声惊呼。

  司马奕全不在乎,在昏暗中张开双臂,整个人被暗光笼罩,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建康城外,两座军营中同时响起鼓声。

  桓大司马身披铠甲,手按宝剑,目视帐外昏暗的天色,不由笑道:“实乃天助我也!”

  郗愔负手立在帐前,仰望渐渐现出光影的天空,叹息一声:“莫非真是上天注定,晋室衰微?”

  贾秉过陆府拜访,刚刚告辞离开,就见日食发生。

  坐在马车里,贾舍人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发出和桓大司马同样的感慨:此乃天助!

  许超坐在车辕,一点不忌讳日食大凶。见同行的健仆面露忧色,不禁哈哈大笑:“鼠胆!不过日有食之,有甚可惧!”

  健仆面现羞惭,振作起jīng神,抓起马鞭打出一记鞭花。

  清脆的响声中,马车驰出巷口,沿秦淮河畔向北行去。

  史书记载,太和五年,七月癸酉,日有食之。

  是月,南地连降大雨,河水bào涨,北方天气亢旱,溪水gān枯,预兆大灾之年。

  日食隔日,桓大司马上表,借大凶为名,直指司马奕种种不德,由此触怒上天,方才降下示警。

  “王室艰难,穆哀短祚。今上得继大位,不修德行,宠幸嬖人,秽乱宫闱,致使血统混淆,国嗣不育,储宫难立,皇基无以为继。

  后丧不足两月,帝不循周礼,不服齐衰,反日日作乐宴饮,失为人之德。

  帝有违礼度,不建德行,昏聩如斯!

  有此孽行,不可奉守社稷,不能延续皇基,人道沦丧,丑声流于民间,是可忍孰不可怀!实不堪人君大位!”

  这份上表字字如刀,犹如一记响雷当头劈下,震动整个朝堂,又似一声号角,chuī响了废帝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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