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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61)

  然而,想要达成目的,又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成为真正的“看客”。

  “阿母,日前阿父上表,言指东海王有逆反之心,请废其庶人,因官家病重,至今朝中没有绝断。儿yù上表为其说qíng。”

  话题转得有些快,饶是南康公主也不免愣了一下。

  李夫人停下动作,斟酌片刻,笑言道:“殿下,郎君此举大善。”

  大善?

  南康公主沉吟良久,神qíng未见轻松,反而更显凝重,“瓜儿,你可想好了?”

  表书一旦递上,父子不和即会摆到世人眼前。

  桓温重病不假,手中力量仍存。他一日不死,南康公主就不能完全放心,更不想桓容一时莽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担心桓大司马,只担心儿子的名声。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不孝”“父子反目”的大帽子压下来,为天下指摘,桓容如何自处?

  “阿母,儿已深思熟虑。”桓容正色道。

  渣爹为何要将司马奕赶尽杀绝,他之前有几分糊涂,现下却相当明了。

  如果桓大司马没病,司马奕还能顶着诸侯王的虚名,平安度过下半辈子。

  奈何渣爹病重,心知命不久矣,为免留下祸患,决定将司马奕一撸到底。只要圣旨一下,司马奕必定活不了几天。

  不是桓大司马病中糊涂,而是司马奕的身份太过特殊,让他不得不提前做出防备。

  万一建康有人突发奇想,撇开昆仑奴生出的两个皇子,扶持废帝重登皇位,以之前的种种,桓氏必遭大难。

  司马奕没有相当的能力手段,建康士族和郗愔却半点不缺。

  皇位上只需要一个傀儡。

  对比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废帝有发疯之兆,明显更好掌控。

  若是追责被废之事,完全可以推到桓大司马头上。

  人死没法开口。

  桓温嚣张跋扈之名天下共知,这顶帽子扣下去,没人会产生异议。更能借机削弱桓氏实力,为自己捞得好处。

  桓容深吸一口气,想到建康的王谢士族,想到京口的郗愔,想到冠礼上见到的族人,想到未能听到的那首笛曲,嘴里莫名尝到一丝苦涩,苦得他喉咙发紧,胸口发堵。

  世事如棋。

  贾秉荀宥都曾言,他当做执棋之人。

  然而,真正坐到棋盘前,桓容突然意识到,执棋不比做棋子轻松,付出的和失去的半点不少,甚至更多。

  换成三年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能这样揣测人心。现如今,他只怕心思不够深,轻易被别人带进沟里。

  “阿母,儿手中有禅位诏书,是东海王所写,并有宦者可以为证。”

  南康公主点点头,这事她知道。

  “建康局势不明,人心难断,谁敌谁友一时难辨。真有用到诏书之日,东海王出面为证,总好过一名内侍。”

  “你不怕他反口?”

  “儿既有此意,自有应对之法。”桓容正色道,“儿上表求qíng,不为洗刷他的‘罪责’,只以qíng说事,请降其爵。”

  在这件事上,甭管目的为何,总能找到利益一致的帮手。如果事qíng顺利,还能将人移出姑孰。

  待到时机成熟,自可设法一手掌控。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没天子可以挟,却手握禅位诏书,再有废帝为证,世人纵有非议,乱臣贼子的罪名终可丢开。

  司马奕貌似疯狂,却没有彻底失去理智。种种迹象表明,他固然脑袋有坑,遇上xing命攸关的大事,勉qiáng还能拎得清。

  和把他踹下皇位之人相比,桓容明显更能“信任”。而且,桓使君不介意给他承诺,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只要识相些,肯老实合作,必能活到寿终正寝。

  “阿母,金印需尽快取来。”桓容认真道,“儿不便于动手,阿母可有办法?”

  南康公主挑眉,看向李夫人。

  后者轻轻颔首,笑道:“郎君放心,此事不难。不过,郎君需得挑选人手送往姑孰,摆出诚意,护新安郡公主安全。”

  如此一来,阿叶才能成功说服司马道福,让她站到桓容一边。

  和诏书一样,他日取出金印,有司马道福为证,自能向世人表明,此乃司马昱本人之意,不是桓容诳语。

  大致方向确定,细节可jiāo给荀宥贾秉等人合计。

  “这事不好办,务必要提心。姑孰那边有消息送来,我会立刻让人知会于你。”

  “阿母费心。”

  “算不上。”南康公主饮下一口茶汤,道,“世事变化无常,你需有所准备。哪日姑孰传来丧报,莫要措手不及。”

  “再则,多和族中联络,尤其是你几个叔父。是不是能接过你父手下私兵,五成靠你自己,五成仍要他人相助。”

  “阿母放心,儿日前又得一批耕牛,已挑选百余头,分别送往江州和荆州。”

  还有几件事,桓容不好当面说。

  桓冲有意市糖,桓豁对幽州的粮食很感兴趣,叔侄三人书信往来频繁,往返三地的商队络绎不绝,顺便还带上了益州。

  在利益的推动下,即便渣爹驾鹤西归,桓氏的势力仍会牢牢盘踞在长江中游。只要族中不发生内讧,让外人cha不进手,桓氏非但不会衰落,更有可能再进一步。

  当然,前提是不突生意外,例如桓冲脑袋进水,突然神志不清;亦或是桓豁走路没注意,猛然间撞上柱子;要么就是天降巨石,桓容又被砸穿越。

  母子俩说话时,屋外又飘起雪子。

  婢仆站在廊下,看着两头幼虎在院中玩耍,虎女和熊女未着长裙,而是穿着类似男子的短袍,提着幼虎的后颈,啧啧两声,直接用布包裹起来,回房擦爪顺毛。

  三头小马留在院中,半点不在意飘落的雪子,厚实的鬃毛被风chuī起,嘶鸣两声,兴奋地跑了起来,互相追逐,jīng力愈发显得充沛。

  袁峰自书院归来,先往东院问安。

  “峰已征得先生同意,明岁可习六艺。”袁峰小脸通红,明显兴奋未消,“峰不愿落于人后,骑术之外当习she艺。”

  话落,大眼睛扑扇扑扇的望着桓容。

  桓容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自入学院以来,小孩的xing格明显变得开朗,很少再见到寿chūn时的彷徨yīn郁。如今还学会撒娇,换做几个月前压根想不到。

  “不用再眨了,我会送去书信,请公输为你造一把短弓。”

  “谢阿兄!”袁峰双眼发亮。

  “先别急着谢。”桓容话锋一转,正色道,“既决心学习,就要做到最好,不可遇难即退。”

  “诺。”

  袁峰正身端坐,小脸绷紧,表qíng肃然。

  “峰读史书,仰慕前朝英雄,yù以陆伯言为榜样,时刻鞭策己身。他日学有所成,必会竭尽全力助阿兄成就功业。”

  桓容:“……”

  刚说小孩终于“正常”了点,没高兴两分钟,又被当头砸下一棒。

  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想法?

  无奈的叹息一声,桓容刚想开口,对上小孩满怀期待的表qíng,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到底拍拍袁峰的肩膀,道一句:“好,阿兄等着那一日。”

  “峰一定努力!”

  桓容默默点头。

  小孩说他仰慕陆伯言,陆伯言……陆逊?!

  一念闪过,桓使君突然意识到,袁峰读书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真心是学霸中的学霸。

  昌黎郡

  秦玓巡城归来,眉毛上结了一层冰霜。

  大雪连日,面市盐车。

  朔风凛冽,刮起来活似刀子,能掀开房顶。

  积雪没过小腿,走路尚且困难,更别说排兵布阵。纵然是慕容鲜卑,照样抵挡不住寒风侵袭,几次尝试之后,jiāo战双方不得不鸣金收兵,等到大雪停后继续厮杀。

  如若不然,没死在敌人手里,也会被大雪活埋,活活冻死。

  “郎君,四郎君已至营中。”

  “阿弟来了?”秦玓翻身下马,随着他的动作,雪花和冰晶簌簌落下。

  用力搓搓双手,跺两下脚,秦玓丢开马鞭,大步走向军帐。

  刚走出几步,秦璟已迎了过来,一身玄色长袍,同色的斗篷被风卷起,飒飒作响。

  秦璟不是独自前来,还带着大批的粮糙和兵器。兵器用来和慕容垂jiāo易,粮糙则是桓刺使借道的谢礼。

  兄弟俩当面,秦璟拱手,秦玓一把扶起他,握拳捶在他的肩上。

  “怎么亲自来了?彭城那里jiāo给谁照看?你也能放心!”

  “有阿岚在。”秦璟笑道,“阿兄驻军昌黎,启程过于匆忙,粮糙未能备足。大君从西河送来书信,言明此处qíng况,正好幽州粟米送到,我便亲自送了过来。”

  兄弟俩一边说,一边走进军帐。

  待身边无人,秦璟正色道:“还有一事需告知兄长。”

  “何事?”

  “晋室天子病危,桓元子似也有恙。建康恐生祸乱,皇位jiāo替是为必然,由司马改做他姓也非不可能。”

  “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语的桓使君

  “建康有传言,司马氏天子近一月不上朝会,医者镇日出入台城,坐实天子久病不愈。恐将危矣。”

  秦璟坐在帐中,将近期所得的消息逐一道出,引得秦玓脸色数变。

  “自桓元子返镇姑孰,少有在人前露面。上月西府军cao演,其虽出大司马府,却未如平日着铠佩剑,而是仅着朝服,出入皆乘马车,窗门紧闭,城中百姓亦不得见。”

  “纵未公开露面,也未必……”秦玓迟疑一下,“去岁桓元子带兵北伐,杀至鲜卑城下,亲临战阵,未见任何病况。如今突然一病不起,实在匪夷所思。”

  秦璟摇摇头,继续道:“我也曾心存疑惑,特命城中探子打听。”

  “怎么样?”

  “桓元子返镇之后,即派人外出搜寻名医。虽是暗中进行,且以照顾幼子为借口,但综合种种迹象,我以为病者并非两个幼子,是其本人无疑。”

  “确有道理。”

  秦玓神qíng凝重,双手放在腿上,十指牢牢攥紧。

  “此前废帝,匆忙推举新帝,建康朝堂便有一番争夺。以桓元子往日作风,不留在朝中,反而匆匆返回姑孰,本就令人生疑。如今又是这样,病况或许比阿弟所言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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